第十四章 明月逐人來(第4/4頁)

從未見如蘊用這樣的語氣與姿態對自己說過話,如茵愣是呆怔了好幾秒鐘。回過神來,她終是炸開了:“好你個趙如蘊,竟敢這樣子同我說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對,我就是對二少不死心、就是要嫁給他,你能奈我何?他們邱家對不住我在先,這是他們應當做的!”

如蘊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咬牙切齒地擠出字句來:“你簡直是鬼迷了心竅!”趙如茵不甘示弱:“我就是被二少迷住了心竅!待我嫁給了二少,你放心,我定會好好地關照姐姐!”她將“好好”二字咬得極重極慢。

面色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如蘊的兩手緊緊地攥成拳,就這麽死死地盯著趙如茵。她素來是一個溫軟的人,然而現下,她的眼中竟漸漸地淬生出了決絕與淩厲來。扯出一個疏離而諷刺的淡笑,她的聲音不高,卻堅定清楚得緊。她道:“死了這條心吧趙如茵,只要有我在,我絕不會讓你這荒唐的念頭成真!”

說完,她的目光從在座的另外三個人身上緩緩地掃過。在沈清賜的臉上稍稍停頓了片刻後,她說:“在我嫁給霖江之前,十九年的撫育之恩如蘊銘記在心。只是往後,你們誰也別想動我與霖江的歪心思!”

她身上的寒意生生叫他們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兩手仍舊在顫抖,腦中也因為方才的那一頓脾氣而發花,不再瞧他們半眼,如同來時的匆匆,她疾疾地步出了餐廳。直到推開大門走到宅子的外頭,被正午的烈日照得頭昏腦漲,如蘊才覺得,自己的力氣仿佛已然被花光,連再多走一步去攔一輛黃包車的氣力都沒有了。

“如蘊!”

剛微顫地站起身,她忽然聽到身後的叫喚。這樣熟悉的聲音,不用回頭她都曉得,那是沈清賜。

“如蘊,你還好嗎?”怔忡間,他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微微俯下身,擔憂地望著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的手搭上來,她肩頭驀地一沉,只搖頭道:“無事,表哥不用太擔心我,還是回去吧。”稍稍一用力,他握住了她的雙肩:“如蘊,你是要連同我一起恨進去嗎?”

本身,不管不顧地突然來到這裏便是她的一時沖動,如蘊感覺到心裏很慌、頭很痛,因此越發地不想同沈清賜有再多言語。試圖拂開他的手,她說:“表哥,我真的無事,這就回家了,你也進去吧。”

然而沈清賜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只自顧自地繼續道:“如茵這件事,我也勸說過他們好多回了,可他們不聽我的……尤其是如茵,就好像魔障了一樣,她怎的都非要嫁給邱霖江——”“表哥!”如蘊驀地高喊出聲,“我說了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他的手並未放開她,定定地望著她,就如同從前無數次那樣,認真而溫柔地望著她。只是不知為什麽,眼前明明是沈清賜的臉,她的眼前卻忽然浮現出邱霖江認真凝視自己時的模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目光總是灼灼。

“如蘊,有件事我已經想了很久……”沈清賜終於開口,說得很慢,“跟我走吧!就我和你,去到任何一個旁的地方,好不好?”

怔了好幾秒鐘,如蘊不敢置信,只道是又大駭又可笑:“表哥,你曉得自己在說什麽嗎?這樣的玩笑半點意思都無。”她再一次試圖拂開他的手,然而他快了一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急急地道:“我不是在開玩笑!如蘊,其實過年那陣子我去了趟北平……我一直以為我對你並不曾懷有那樣的心思,可是我錯了。離開了熟悉的地方,我才發現,原來我竟是思念你的,而且思念得那樣厲害!原本,上回我就想同你說,可是……但這回不一樣了,如蘊,我曉得你和他在一起過得並不好,甚至還有如茵的生生相逼,所以——”他頓了一頓,握著她手腕的掌心不住地沁出汗來,然後堅定地說,“跟我走,好不好?”

這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若說初始她覺得啼笑皆非,那麽此刻,在聽了沈清賜這一席話之後,如蘊覺得整個腦子都痛得完全不夠用了。動了一動,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兩只手都在微微發抖。她明白,若是還用似同方才的語氣他定是不會信自己的。

想了一想,她終是開口,不再是先前的敷衍與不耐,她一字一字地說道:“表哥,我想你誤會了。我同霖江之間很好,他是我的丈夫,我是斷不可能離開他的。這般荒謬的想法莫要再提了,你還是好好準備準備,與憐綺成婚吧!”

說完,她終於拂開了手腕上他的手。轉過身,她舉步剛邁開了一個台階,腳步卻戛然而止。

對面,距離自己十步之遙,赫然立著一道身影——挺拔身姿,黑色短靴,濃密的大背頭。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的神色,卻是那般的復雜與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