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4頁)

“欸,不過就罵你一句,犯不著從醫院裏氣得出來找我算賬吧?”

“說得不錯,我就是來找你算賬的。”他猛地一把將我拉到他面前。

我緊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懷中,喃喃地說:“知不知道人家多麽擔心你……”

“對不起,”他用力地摟了我一下,“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自己,此外還有護士。”

“我再也不胡鬧了,我發誓!”我吻他,像吸血鬼那樣尋找他頸上的動脈,然後用力地吻過去。他垂下頭來吻我的臉,清冷甜美的氣息交錯在我面前:“幹嘛穿這麽大一件袍子?大得可以裝下兩個你?”

“就喜歡大,大得舒服。”我伸手進他的風衣,去撫摸他的背,“這裏有傷嗎?痛嗎?”

“沒事。”他低聲說,“別亂摸,好不好?” 我想起剛才發的誓,抽回手,替他系好風衣的帶子。

“晚上做什麽?”他問。

“到圖書館去研究你給我改的proposal。改了那麽多,好些地方我都不明白。”

“什麽地方不明白,”他說,“趁我在這兒,講給你聽,不是更好嗎?”

“那你陪我去圖書館,好不好?”我挽著他的手臂,低聲央求。其實我知道瀝川不愛去人多的公共之處,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看,可是,他好不易現身,我可不想他立即離開我。

果然,他遲疑一下:“我走路跛得厲害,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用義肢走路那麽辛苦,你最好天天都不要用。”我脫口而出,隨即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瀝川非常愛惜儀容,在正式場合從來打扮得一絲不苟。他又是個完美主義者,可想而知,失去一條腿,終生殘廢,對他來說是多麽大的打擊。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圖書館的二樓和三樓都是自習室,幾百張桌子放在一個大廳裏。幾百個人坐在裏面看書。瀝川若是進去,絕對會引起關注。我帶著他去了一樓的報刊閱覽室,那裏人少,比較冷清。

我們找到一個位子,瀝川接過我脫下的羽絨衣,掛在一邊,然後脫下風衣。我從書包裏拿出打印好的proposal、字典和筆記本,和他一起坐下來,他看看我準備的一大摞資料,忽然想起了什麽,說:“對了,期中考試考得怎樣?”

天,他還記得這個。

“平均分九十,離目標還差五分。再努把力,獎學金有望。”

“孺子可教。先談談你用的Article吧。Article中文怎麽說?”

“冠詞。”

“在概念的前面不用加冠詞。比如你說space,你說time,你指的是concept,就不必加冠詞。”

“哦。”

“還有這裏,朝代前面要有冠詞。”

“都學過,怎麽就是不記得。”

“還有,寫proposal的一個原則,不要說這麽做對你會有何好處。要說這麽做對別人、對學校、對學校的聲譽會有什麽好處。”接下來,他給我講為什麽他要那麽改,一處一處地講,講了整整兩個小時。瀝川的記憶力真強,很復雜很長的單詞,從來不拼錯。

最後,我覺得他再這麽講下去,會疲憊不堪,便說:“太晚了,我們走吧。”

“還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沒了。徹底聽明白了。哥哥你太強大了。——這就是母語的好處。”

他忍俊不禁:“英語不是我的母語。我在瑞士長大,在法語區度過童年,在德語區上中學,我的母語是法語和德語。”

我趕緊奉承:“瀝川,我對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他站起來,替我拿來羽絨衣,看著我穿好,然後才穿上風衣。我們一起走出圖書館,又回到校長樓——他停車的地方。

“你想出去吃夜宵嗎?”他問。

“不去,你累了。我陪你回醫院好嗎?哪裏不舒服我幫你按摩,好不好?我抵抗力特強,不怕傳染,真的。”我涎皮涎臉地說。

“不用了,”他遞給我一個粉紅色的小盒子,“我給你買了一個手機,有空給我打電話。”

“醫院裏不是屏蔽信號?”

“我明天出院。”

“好的。……快上車吧。”我說。

“我先送你回寢室。”

地上到處都是薄冰,他若不小心摔跤,把剩下的那條腿摔壞了,可怎麽辦。“下次,好不好?等你完全康復了再送我,算我求你了。”

“No。”他說,“地上這麽滑,你又不看路,我怕你摔跤。”

回到寢室,我喜滋滋的。所有的人都看著我,覺得我今天神色飛揚,不比尋常。

“哎,你終於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安安觀察我的臉,“可喜可賀!”

我洗了把臉,溜出門外的樓梯口給瀝川打電話,三秒之內他就接了:“Hi.”

“到醫院了?”

“快到了。”

“為什麽是粉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