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長假結束,成茵如期返回公司上班,踏進大門的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紛至沓來。

辦公室裏沒什麽改變,一成不變的格子間布局,窗邊走廊下一排長長的文件櫃擋住了本該直射進來的明媚陽光;經理們的小辦公室有一半開著,另一半仿佛永遠都處於關閉狀態;同事們衣衫筆挺地用英文互道早安,然後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繼續和從前沒什麽兩樣的紙面工作;早上的茶水間門口依舊人來人往,仿佛永遠沒有止歇。

不過總會有新聞發生,好讓人們在閑暇之余津津樂道一番。

部門裏一直空缺著的那張Expert的位子終於有人填補了,林如輝在把他介紹給成茵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了他是誰——

英銳的資深咨詢師,曾經跟著楊帆與高翔有過數次合作,也曾經直接與高翔合作過,得到過高翔的贊賞,卻也是最終把高翔推入困境的人。

成茵與這個人並不熟悉,在她生活的圈子裏,他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雖然也對她或者她愛的人產生過致命影響,但誰能說這就是最終結局呢,誰能說這對楊帆而言不是一個等待已久的契機呢!

現在,自然是更加不重要了,哪怕如林如輝所說,他即將成為她的直接上司。

成茵與他禮貌地握了手,轉過臉來單獨對著林如輝時,她呈上了自己的辭職信。

林如輝似乎早有預料,表情不吃驚,甚至有點刻意的疏離,但眉宇間難掩黯淡,出於禮節,他還是挽留了她幾句,成茵維持著客套的笑容,不為所動。

幾招過完,兩人之間突然無話可說了。

林如輝看看窗外,又看看坐在對面的成茵,像泄氣似的嘆息一聲,甩掉了官僚與虛假。

“你這麽決定,還是因為對瑞遠的事耿耿於懷?”他沒等成茵開口,緊接著說:“其實這種事哪兒都有,以後你不管去什麽地方,也很難避免得了。”

稍頓片刻後,他又道:“我記得以前看過一部電影,裏面有位父親教導他血氣方剛的兒子時說,‘年輕的時候,我以為我是風,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到了中年才明白,我只是草,風往哪裏吹,草就得往哪裏倒。’芬妮,我們都被鎖定在同一個遊戲規則裏,只有順著規則走,才會有出路。”

成茵認真地聽他講完,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聆聽林如輝的“教誨”了,平心而論,她不恨他,甚至對他仍存感激,畢竟他幫她良多,即便是在瑞遠問題上,他也只是想給她一個他認為不錯的機會。

她想了會兒說:“初入這行時,我以為我們真的會像公司宣傳手冊上說的那樣去做:做企業的引導師,高瞻遠矚為它們的前途服務。現在,我明白了自己當時的想法有多幼稚,似乎沒有哪行哪業不是站在自己利益的立足點上去考慮問題的,也許,這是商業存在的基本準則,無可厚非。”

她仰起臉來,目光與林如輝的對接上,他在她眼眸的注視中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很是自信。

“不過,總有一些人不會忘記那些初創業時期的理想與信念,總有人會想要堅持下去,哪怕在外人眼裏看起來有點傻。”

林如輝的目光變得迷惑起來。

“吉米,我想我就是那樣一種人。”成茵定定地望著他,“我還不想太早放棄那些支撐我投入這個行業來的理念,我想試試自己究竟能堅持多久。”

林如輝搖頭苦笑,“如果你輸了怎麽辦?”

成茵輕松地笑笑,“我知道我的力量很渺小,人活一世,最長也不過短短幾十年,我不想太為難自己,所謂成敗,不過是外人對你的評判,我對成功的定義很簡單,自己無愧於心就好。”

林如輝長久說不出話來。

成茵的辭職申請就攤在他面前,她在等他簽字。

他驀地擡了頭,眼神閃爍,“能問你個私人問題嗎?”

“請說。”

“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楊帆?”

成茵已無需隱瞞。

林如輝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才木然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一紙申請重回成茵手中,那上面的批示表明她和這家公司即將分道揚鑣。

在她轉身離去之前,林如輝又叫住她。

成茵回過頭來,看見他雙眸裏藏著復雜的涵義注視自己,最終,卻只簡短吐出幾個字,“芬妮,祝你好運。”

成茵展顏,燦爛地一笑,“你也是。”

說得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