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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周老爹就弓腰匍匐在客廳的大飯桌上,舉著放大鏡煞有介事研究一幅字畫。成茵端著稀粥從廚房裏出來,見桌上連個空档都沒有,只得站著喝,一邊喝還得一邊換鞋,身子晃來擺去,搖搖欲墜。

“茵茵,來!看看這幅畫如何?”老爹興奮地對她招手。

成茵哪有那份閑心,“爸,我趕時間上班呢!”

自從老爹迷上古玩以後,家裏隨處可見灰頭土臉的“文物”,冷不丁冒在眼前,搞得像進了古墓一樣。

老爹喜滋滋道:“我告訴你,這幅畫來頭不小,你看這樹枝,還有這小鳥,裏頭可都有隱喻的。”

他給成茵解釋了一番,最後才得意地切入正題,“你不知道,這個人的畫如今在香港拍賣會上可是論平方尺賣的!就這麽一幅,”他拿手上的尺子比劃了幾下,“怎麽也得四五十萬吧!”

成茵聽他說得如此玄乎,便走過去瞄了一眼,“這是真跡嗎?”

“當然了!我昨天剛從老陶手上收的。”老爹笑眯眯地看成茵,眼裏充滿慈愛,“茵茵,我想過了,以後這幅畫就給你當嫁妝。”

成茵撲哧一笑,“爸,這種老古董還是您自個兒留著掛吧!”

她轉身把空碗送回廚房,抹抹嘴,提了拎包準備出門。

“哎,等等!”老爹又叫住她,“你跟現在那個男朋友處得怎麽樣?”

“挺好啊!”

“什麽時候帶回來給我見見呢!”

“啊?太早了吧!”

“這種事,當然越早越好了,趁著感情還不深,我給你把把脈,爸爸這雙眼睛看人很準的。”

成茵想想也有道理,“我們今天晚上要出去吃飯,到時候我問問他的意思吧。”

這幾天她剛結束一個活兒,高翔沒有立刻砸新任務給她,劉宗偉又出差在外,她手上比較閑,樂得每天早點下班和江沛約會。

下午,她正做一份常規報告,劉宗偉給她打來電話,讓她幫忙給自己傳份數據過去,順帶問了問辦公室裏的動靜。

“我聽說,”劉宗偉每次八卦之前都會用這三個字做鋪墊,“高登的老板換了,羅伯特被調去了別的部門。”

羅伯特就是招成茵進公司的那個。

成茵吃了一驚,“真換啦?怎麽沒收到通知?”

“應該很快就會發出來——高登這幾天怎麽樣,有沒有異常?”

成茵朝高翔的辦公室張望了一眼,“沒有,這跟他應該沒多少關系吧?”

“怎麽沒關系,關系大了去了!你大概還不知道,高登人太直,以前得罪過美國總部好幾個老板,人家一直不滿他,如果不是有羅伯特罩著,他說不定早就走人了。”

成茵覺得高翔雖然平時不苟言笑的,但大體上是個正直積極的老板,也願意幫助底下的員工,如果哪天他真走了,她不說很舍不得,但會覺得可惜,而且,誰知道接下來掌管整個部門的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成茵有點懵懵的,“那,那現在怎麽辦?”

“靜觀其變!”

這不廢話麽。

“哎,我在AST做了都快四年了,從四年前轉成項目經理至今,職位就沒變動過,說實話,也呆膩歪了,上面整啥動靜都無所謂。不過你呢,芬妮,你如果想轉去做咨詢師,我勸你還是得找機會跟高登提,怎麽說你也在他手下積累半年了,他會考慮的。不然等哪天風向轉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劉宗偉的這番勸說讓本來過得挺平靜的成茵又煩惱起來。

高翔人是不錯,但也不會因為自己說幾句話就提拔自己吧。再者,她這話要怎麽跟他開口呢?

成茵跟自己攪了一日,最後還是決定按兵不動,該做什麽做什麽,是自己的總是自己的,何必去攪這趟渾水。

她對楊帆的心思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憑著一腔熱情去爭取,最後不還是灰溜溜地鎩羽而歸,還喝了好幾口臟河水。

她能做的,就是安心工作,好好努力,機會來的時候別錯過,這就夠了。

晚上,成茵和江沛約好在一家東南亞風味餐廳見面,那裏的印度飛餅是一絕。

成茵六點半準時到餐廳,江沛自然早就到了,椅子上放著那只成茵熟悉的黑色公事包,人卻不見蹤影,大約是去了洗手間。

成茵一邊放下包,雙眸一邊在餐廳裏掃來掃去。

此時尚未到用餐高峰,整個大堂還算安靜,偶有客人寒暄說笑的聲音傳進耳膜。

成茵人還沒坐下,就發現了江沛的身影,他躲在一叢綠籮的陰影裏,正面壁低頭講著電話。

她和江沛相處了一個多月,也算比較熟悉了,此時不覺起了玩心,狡黠一笑,躡手躡腳過去,想嚇他一跳。

走至他身後,江沛毫無察覺,成茵正待伸手猛拍一下他的肩膀,不期然聽到他嘴裏蹦出來一連串懊惱的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