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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高翔在白板前轉身,臉上一絲笑意也無,“有不懂的地方要及時問,盡快搞明白,不要不懂裝懂。”

成茵用力點頭。

“第二,產生錯誤不可怕,可怕的是缺乏承認錯誤的勇氣,還拿別的錯誤去掩蓋,我不希望你也是這樣一類人。”

成茵使勁點頭。

“第三,隨時可能會加班,你要有心理準備。”

成茵深吸一口氣,再次點頭。

沒見老板之前,成茵就已經明白,無論老板長成啥樣,她都執行不了潛規則這種高風險、高難度的任務,此刻望著高翔那張不算難看但鐵板一塊的臉,她又給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難度系數多加了好幾個點。

既然沒膽冒險,又想在此地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只有好好幹了。

高翔安排劉宗偉帶她,這正中成茵的下懷。

進AST一周後,成茵發現,除非有非參加不可的會議,平常同事們都不來辦公室,個個神出鬼沒,劉宗偉算這群人中在辦公室最呆得住的一個了,不過也是隔三差五就要拎成茵一起去跑客戶現場。

跟劉宗偉一起做事很輕松,他腦子活絡,人又開朗,熟悉了之後什麽都肯跟成茵說,著實教了她不少入門常識。

這份職業和成茵以前那個物料管理的崗位,工作內容相差不是一點點。在這裏,每天都有新奇的事發生,而當她看著那些能獨立做項目的同事在會議室裏把客戶的問題分析得頭頭是道時,心頭頓時湧起傾羨之意,好似有什麽東西被默默激發了。

如果哪天她也能站在台上運籌帷幄就好了。

但眼下她離這個目標還很遠。

同事們來往的郵件裏充滿了數不清的專用詞匯,對她而言狀如天書;高翔更是把她交上去的幾份報告都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上面用紅筆標注的圈圈叉叉讓成茵心驚肉跳,照此情形下去,她和AST豈不是離沙揚娜拉不遠了?

可幹著急一點都不頂用,成茵只能靠加班來彌補自己的空白和無知。

她拿出大學時攻克英語四六級的勁頭,先從各種專門詞匯熟悉起來,到逐步搞明白郵件裏都在講什麽,再到她所涉及參與的幾個項目的全貌與細節,不管有無必要,她統統認真研讀。實在搞不明白的就問,有時候劉宗偉不在,她就厚著臉皮去找不熟悉的同事詢問。

當然不可能有得無失。要想多學東西就得多做事、嘴巴甜,所以,給人跑個腿、多打幾份文件她從來沒有二話,這樣一來,她再要有什麽問題請教別人,對方也不好意思三言兩語就把她打發了。

高翔是工作狂,還是把辦公室當家的那種,當他這個工作狂每晚鎖門出來發現大廳的某個點上還有個比他更瘋狂的人時,難免會萌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於是乎,在成茵逐漸像樣的報告和甜美的笑容面前,他對她的偏見也像陽光下的冰層,慢慢融化開來。

換了工作後,成茵起早貪黑、一反常態的忙碌讓周媽媽對她的跳槽起了疑心。

“我說你這孩子換單位就換單位吧,但也不能這麽個換法呀!搞得跟簽了賣身契一樣!你到底圖啥呀?工資特別高?也沒聽你提起啊!從前朝九晚五的多好,星期六星期天還能出去逛逛街,你再看看你現在,走路都在念念有詞,像個什麽樣!”

成茵笑道:“媽,我跳槽是因為這個行業有前途嘛!”

周媽媽捶捶走酸了的雙腿,“前不前途的我不懂,多掙錢才是硬道理,你工作這麽積極,老板答應什麽時候給你漲工資了沒有?”

成茵殷勤地給媽媽泡來一杯蜂蜜水,然後坐她身旁言之鑿鑿地白乎,“賺錢在其次,正所謂性急吃不了熱豆腐。您仔細琢磨琢磨,當今社會什麽最吃香?那絕對是耍嘴皮子的最吃香!耍嘴皮子靠的是什麽?”

她指指自己的腦袋,“當然是這兒啦!古人都說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您自己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上個月一定掙了不少吧?”

周媽媽立刻得意起來,對她伸出倆指,“這個數!”

成茵乍舌,“兩萬?媽您現在絕對屬於高薪階層!”

在陽台上護理植物的老爹一聽,立刻重重嘆了口氣,“什麽高薪!坑的還不都是親戚朋友的錢。”

周媽媽的臉頓時拉長,不樂意了,“這怎麽能叫坑呢?有公司有合同,利益也有保障的,這怎麽能算坑麽!”

老爹放下水壺走進來,“那你怎麽不試試去給陌生人推銷啊!看你賣不賣得出去,朋友那都是沒辦法,給咱們面子!”

“嗨!周遠志,我不就勸老許為他老伴買了兩份保險嘛!人家都沒說什麽,用得著你在這兒動肝上火的?他肯買那是因為他信任我……”

成茵一吐舌頭,在父母沒完沒了的爭辯聲中偷偷溜回房間,繼續鉆研數據去了,反正關於媽媽這份工作正當與否的爭論在這個家裏是永無休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