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惱人的同事

酷暑說來就來,陶潔的上下班之旅更加難熬了。

初來北京的時候,因為陶潔的工作沒有著落,李耀明租住的地方選擇了靠近他就職的公司,出門坐公交三站路就到。而BR在國貿,陶潔得先坐地鐵四號線到西單下,然後轉一號線到國貿。相比較坐公交車,堵車這樣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但天知道地鐵上有多擁擠!

BR其實是有班車的,只是不經過陶潔住的地方,李耀明曾經考慮把住所換去離國貿近一點的地方,或者挪到有BR班車經過的地方,但打聽了一圈下來,租金是個大問題,而且那樣一來,李耀明上班就不太方便了,他們公司可沒有班車。

陶潔反過來勸他,“算了,忍一忍吧,反正也是暫時的,等將來咱們自己買房子的時候再好好考慮好了。”就此作罷。

只是天天擠地鐵當夾心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穿著薄衣短衫的夏天,還有很多別的意想不到的煩惱。

陶潔於是常在擠得滿坑滿谷的車廂中盤算買房大計,有點望梅止渴的意思。

但隨之而來的是又一層新添的煩惱。

自從有了買房的打算,陶潔就開始關注起北京的房市來,這一關注,她才發現在北京買房是一件比找工作要艱巨得多的任務,不是光靠決心與信心就能解決的,它需要的最關鍵因素還是實力。

家裏有能幹的媽媽和體貼的爸爸,陶潔從小到大就沒為柴米油鹽的瑣事煩過心,就連買房的事,也是父母作主就買了,她跟著搬過去就是,M市的房價近年來雖也噌噌飆升,但總體價位還是牢牢控制在萬元以下,根本不象在北京,一萬多塊一平米的房子,簡直可以說是便宜了。舉目望去,四環以內是想都別想了,就連她現在住著的這棟始終嫌棄的舊房子,即便她願意以這個價格購下,房東也未必願意賣。至於四環以外,那還得看地段、樓盤質量。

聽李耀明說,他有不少同事已經開始向燕郊方向發展了,因為當地開發出來了好幾個樓盤,都以價格低廉著稱,再配合上開發商宣稱的即將投入建設的城際鐵軌,據開發商介紹,從燕郊到過國貿附近,只需半個小時。

每平米五六千元的價格,陶潔聽了也頗為心動,可翻開地圖一看,燕郊根本連北京的郊區都算不上,它屬於河北廊坊管轄,她頓時氣餒不已,千裏迢迢跑北京來紮根,難道還要紮到北京外圍的一個小城鎮上去?那還不如回自己家鄉呢。

不過即便他們打定主意買在燕郊,現在也根本沒錢可以付首付。房價成天往上攀爬,讓所有觀望的人都心驚肉跳,陶潔看著他們存折上那點錢在房市裏的貶值速度不亞於跳水,心疼到幾近抽筋,又覺得惘然,究竟是什麽在主導這樣的瘋狂?開發商?炒房團?還是每年蜂擁入京的畢業生?

對於小老百姓而言,分析這些因素無異於紙上談兵,意義不大,只要他/她還堅持要紮根在北京,那麽怎樣才能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才是最具意義的事情,無數螻蟻們正為此殫精竭慮地付出努力。

又一個太陽升起的日子,陶潔從租房裏出來,先在新村門口那一排煎餅果子的攤位前停下,順手點了兩樣,小販麻利地打完包遞給她,與此同時,她也把錢遞過去。吃過好多次了,彼此都有數。

今天早上又起晚了,沒來得及做早飯,李耀明上班比她早半小時,起床時見她沒醒,也沒叫醒她,悄沒聲地走了。

陶潔是被手機上自己設定的最後一道奪命鬧鐘催醒的,頭昏腦脹爬起來,嘆一口氣,又只能去吃油膩膩的煎餅果子了。她其實喜歡喝粥,在家裏的時候,媽媽每天早上都會事先燉好,等她起來,一碗稠軟的米粥早已提前放置在餐桌上,就著面包或者油條吃,簡直是無上的美味。

陶潔狠狠咬下一口有點發硬的面食,把美好的記憶從腦海裏驅趕掉,頂著白茫茫熱辣辣的陽光向著公交車站疾步奔去。

地鐵車廂裏又是人滿為患。

陶潔感覺自己象書中的紙片一樣被掩合得嚴絲密縫,腦袋向左向右都轉動不得,不是旁人厚實的肩背就是呼出熱氣的口腔。

她只能向上看。

上面的景致也好不到哪裏去,無數只蠟黃的手吊在橫杆和拉手上,象極了家鄉的大嬸伯母們春天裏醃曬的雪裏蕻,呼啦啦掛了一晾杆,淒苦地在風裏搖擺。看久了,心頭陡然爬過一道森然的涼意,仿佛身臨一部恐怖片,她慌忙閉上眼睛。

車速驟減,很快發出一聲沉重的喘息,進站了。

短暫的松動後,密度變得更大,仿佛被夯實的泥土。

陶潔艱難地擡手想看看腕表上的時間,才掙紮到一半,就有狐疑和嫌惡的目光象防賊似的朝她射來,她僵了一下,放棄了,看也是白看,徒增焦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