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做完胃鏡出來,方好被直接送去了住院部大樓,這裏的環境比門診那邊要幹凈許多,關海波給她辦的是單人病房,有獨立的盥洗室。

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方好還沒有從緊張中緩解過來。

關海波坐在她身邊,俯下頭,很近很近的凝視著她,柔聲道:“已經沒事了。”

方好漸漸覺得心安,腮邊還掛著幾滴未幹的眼淚,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很差,貪吃鬼外加膽小鬼,她有些羞赧的問:“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關海波笑了笑,沒回答,可是他臉上的神色柔和極了,讓方好逐漸忘卻了自己剛才丟人的言行舉止。

心裏的感動更是不在話下,連醫生和護士都已經朝她那副熊樣側目了,一向刻薄的老板竟然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嘲笑!

很快有護士過來,要給方好重新紮針掛水。

“喲,你們倆的手現在可以放開了吧,不然我這針往哪兒紮呀!”護士知道她剛做完胃鏡轉過來,揚著唇角,善意的笑著這對恩愛“情侶”。

方好這才發現,她的手至今還被關海波寬大有力的手掌緊緊包攏著,從檢查室一路握到現在,幾乎沒有分開過。

關海波驀地清醒,立刻松開了手,有些尷尬的幹咳了兩聲,起身往窗邊走去,方好自己的臉已經紅得象熟透了的番茄,哪裏還敢去打量他的神情!

小護士忙碌完又匆匆離去,病房裏很快就只剩了他們兩個。

方好眼睛盯著頭部上方的點滴瓶,藥水一滴一滴緩慢的落下,順著細長透明的軟管往她身體裏輸送,仿佛是很漫長的過程,可是她心裏感覺不到以往的煩躁,有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嶄新的情緒悄悄纏繞住了她。她在枕頭上小心的轉過一點角度,望向站在窗邊的關海波,他又在接電話,閑著的那只手插在褲袋裏,背影俊挺,說話聲音低沉和緩,仿佛沒有什麽事可以難倒他。

從前,方好一直當他是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且總是高高在上,然而剛才的那一幕,讓她忽然覺得這個“神”其實也蠻有人情味兒的。

接完電話,關海波轉過身來,方好心裏驀地一跳,趕緊調轉目光,收斂心神凝住點滴瓶。

關海波在她床邊的方凳上坐下,臉上早已恢復了往常平靜的“神”色。他擡頭望望吊杆上懸掛的幾瓶藥水,估算了一下,至少還需要三個多小時。

方好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主動提醒道:“關總,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這裏應該沒什麽事了,反正就是掛水,睡覺。”

關海波沉吟了一下,看看腕表,道:“我六點半走,約了人吃飯,不會耽擱很久,然後再過來……唔,你有東西要我帶麽?比如……換洗衣服什麽的?”

方好琢磨著自己一時半會兒大概出不了院,就把家裏的鑰匙給了關海波,告訴她要拿哪幾樣東西,只是提到內衣內褲的時候,措詞有些艱澀。

關海波卻神色自如,一一記下了。

其實兩個人曾經在一起生活過一陣,對彼此生活的細節也頗為熟悉,只是那時候都是方好替他理東西。

方好畢竟累了,歪著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關海波靠在一邊,默默的守著她。

他想起剛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柔軟纖弱,時而因為害怕而驀地揪緊,指甲深深嵌進他掌心,他沒有覺得疼,反而有種被信任的喜悅。

那一刻,他的心上湧起如此強烈的渴望,真想把這只手一直包在掌心,再也不放開。

他無端的嘆了口氣,方好在床上立刻一動,輕聲問道:“怎麽了?”

關海波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沒什麽。”他淡淡的說,“你睡不著?”

方好點了點頭,她的作息一向很規律,此時正是晚餐前後,哪裏會有睡意,但她的腸胃是徹底紊亂了,根本不覺得餓,醫生也不讓她吃東西。

太陽應該落下去了,窗外的天暗下來一點,但還是有光亮,方好不讓他開燈,她喜歡這樣的黃昏,柔和,靜謐,有淡淡的欣悅在心上流過。

關海波突然想到了什麽,驀地梗起嗓門,粗聲問道:“你病成這樣,怎麽你男……朋友也不來看看你?”說到後面,聲音低了下去,竭力壓制住一絲酸意。

如果不是他問起,方好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麽上的醫院了,她咬著唇,吭哧了半天,終於囁嚅道:“他跟我……分手了……就是今天下午。”

方好覺得遺憾,此時此刻,如果能再配上幾滴應景的眼淚,就更顯淒美了,電視裏不都這麽演麽?被人遺棄的女孩在病房的床上痛不欲生,落下滾滾熱淚,可惜她心裏有著難以名狀的歡快,怎麽也擠不出眼淚來。

關海波問她話的時候面朝著窗的方向,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過了很久,他才轉過臉來向著她道:“瞧你這點出息,分手了就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