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雪滿乾坤(下)

風雪越來越大,她都快被雪花迷了眼,看不清周圍的景致,小小的銀月在天那邊,映著漫天大雪,感覺特別不稱。

玄乙試圖用風雪去遮蓋,卻有點力不從心,不知為何,好像擡手都特別費力。

這趟回去後,該叫先生傳授點術法了,她想看整個乾坤都被大雪覆蓋。

不過以白澤帝君那憊懶性子,想必要找許多拖延借口。要不換個先生罷,不然成天跟扶蒼在明性殿裏擡頭不見低頭見,大家也挺尷尬的。

如果要換先生的話,芷兮師姐和古庭師兄大概也會很久都見不到了,她挺喜歡他們兩個,對比她一肚子黑雲,他們倆簡直從裏到外都亮堂磊落,雖然剛開始大家鬧了點別扭,但他們還是寬容地對待她,她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這種君子。

捏完白雪泥鰍最後一只角,玄乙長袖一揮,將這些白雪小玩意全部放在巨大石碑的頂上,全送給他,她真是夠大方。

她得回去了,齊南肯定會擔心,在下界耗太久的話,好像專門是為了等扶蒼一樣,她才不要,顯得多可憐似的。

不過好像累得很,頭重腳輕,她試著想起身,身體反而慢慢軟下去,跌在雪地裏,被厚厚的積雪撲了滿臉——真是苦徹心扉,她被自己的燭陰白雪苦得打了個哆嗦,想要將落雪收回,卻無能為力。

意識開始遠離,那團困擾她多時毛茸茸的東西似乎延伸到了腦仁兒裏,她腦袋發暈,滿嘴苦得要命的燭陰白雪,偏偏連根手指也動不了,還有點喘不上氣。不是這麽慘罷?不至於罷?她覺得自己還挺好的,收拾收拾就可以回鐘山了,現在這是怎麽個意思?

恍惚間,似是有一道身影踏著風雪而來,玄乙眯眼細看,只是看不清。

難不成……?她的心忽然狂跳起來,隨即胸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她不由吸了口氣,又一口白雪吸進嘴裏,苦得她差點哭了。

“叫你別再受傷,你這條小泥鰍就是不聽話,真叫我來火。”

一個甜美而熟悉的聲音自風雪中細細傳來,玄乙倏地一愣,怎麽是他?神族下界這樣森嚴的限制,他怎麽下來的?

身影越來越近,少夷手裏執著一柄輕飄飄的紙傘,上面還畫了漂亮的花鳥圖,這種傘擋一下春日濛濛細雨還行,他居然用它擋這麽大的燭陰白雪,偏偏擋得還挺好的。他絳紫色的長衣被風雪撕扯得亂飄,踏雪一路走到她身邊,低頭笑吟吟地看著她。

“心口的傷裂開了罷?”他把紙傘往肩膀上一搭,往她身邊一蹲,“想不到你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心口的傷?是說她幼年受的傷?原來她是傷在心臟上?他怎麽知道?難道幼年的傷真是他救的?她在下界受傷,他又從哪裏曉得的?原來那些溢滿庭院的冰霜和此刻的風雪是因為她心傷復發?

玄乙一肚子問題,可她連話也沒力氣說了,只靜靜看著他額上晃動的寶珠。

少夷看了她一會兒,嘆口氣,把她打橫一抱,坐在赑屃背上,動作看著就不如上回流暢,好像怪吃力的。

“你這條命可是我用自己兩根鳳凰心羽換來的,四野八荒最貴重的命非你莫屬,拜托你愛護點。”

少夷將她後腦勺一托,俯身便要將唇覆在她唇上。玄乙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氣力,擡手一把攔住,冷冷盯著他。

他微微一笑:“我是救你,把手拿開。”

她不動,手掌堅決地抵在他下巴上。

少夷吸了口氣,又開始擰眉頭:“你啊。”

他一把掐住她手腕,扯到一旁,低頭用力將唇蓋在她半張的唇上,玄乙只覺他口中噴出一股氣息,順著喉嚨往下流淌,感覺竟像是當日在青帝宮喝的酒,那種陌生燒灼般的疼痛,比酒還要強烈百倍。

這團火焰般的氣息最終盤踞在心口處,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去,先前那些毛茸茸的讓她十分不爽利的感覺竟緩解了無數,胸膛撕裂般的劇痛也漸漸平和下去。

“……好苦。”她滿嘴燭陰白雪的苦味,少夷用舌尖舔去唇上的苦味,眉頭擰得更緊,把她往赑屃背上隨便一丟,“小泥鰍,不會再有下次,你最好記住。”

他起身將地上的紙傘重新抓起,竟打算就這麽走。

想走?

四肢有了些力氣,玄乙飛快拽住他的袖子,少夷竟被她拽得一個踉蹌歪在雪地裏,紙傘被風雪吹得在地上亂轉,他額上的寶珠也是亂晃,鮮亮的紅色變得有些渾濁。

他幽幽嘆了口氣,往赑屃身上一靠,吃力地晃晃被她死死攥緊的袖子:“你就這樣對待有救命之恩的師兄?”

玄乙等了許久,才能開口說話:“……你怎麽下來的?”

少夷想不到她一開口居然問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哭笑不得:“自然是拜托芷兮師姐。從你下界開始心傷就蠢蠢欲動,我也難受至極,不得不下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