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尾聲

二月的睢江水還是很涼的,慕儀懷著身孕,就這麽掉入江中,救上來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江岸的封鎖立刻解除,商船連夜開到下汀渡口,姬騫抱著她,在親衛的掩護下直接住進了太守府。

接下來三天,整個下汀的名醫絡繹不絕地出入太守府邸,為一位神秘的女子看病。

沒人告訴他們這女子的身份,但從太守重視的態度來看,絕對非同尋常。更何況在他們診治時,還有個男人陪在旁邊。他自稱是那女子的夫君,彬彬有禮請他們盡心治療,而統轄一方的太守大人站在旁邊,甚至不敢直視他的面龐。

這樣的情況下,眾人雖猜不出真相,也明白那男人也好,帷幕後的女子也罷,都是自己萬萬怠慢不得的人物。大家誠惶誠恐,全使出了畢生所學,終於在第三天傍晚,把那女子的高燒退了下來。

“大概就是今晚,夫人將會蘇醒,提前讓侍女把藥煎好,喂她服下即可。”

男人坐在床沿,聽完大夫的回稟後,輕聲詢問:“孩子……也沒事嗎?”

大夫道:“公子請放心,夫人和腹中胎兒一切安好。”

他這才揚了揚唇,客氣道:“有勞諸位了,正堂備有酬謝,請隨家仆去領吧。”

眾人照例推辭了幾句,然後連聲道謝,跟著下人出去了。

等大家都離開後,姬騫才拉過慕儀的手,她指尖還是那樣涼,即使這兩天險些被高燒要了性命。他將她的手攏在掌心,想要捂熱她,下一瞬視線卻落到她平坦的小腹,眼神變得復雜。

得知她有孕的時機太不恰當,導致他只顧著憂心惱怒,都不曾為這個消息欣喜過。現在看她安靜地躺在這裏,他才終於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安寧了。

手慢慢擡起,落到她小腹上方。她身上蓋著藕荷色錦被,呼吸平穩,他越靠越近,終於控制不住開始顫抖。

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想法。他們的孩子。在那裏面,就是他們的孩子。

是這個世上,他能擁有的,和她最深的羈絆。

“恩……”

慕儀忽然輕哼一聲,姬騫猛然一驚,轉過頭卻發現她並沒有睜眼,然而眉頭微蹙,是要醒來的征兆。

他站起來,手握成拳又松開,繼而再握成拳。心裏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從她離開到現在,他就存了許多事情想告訴她。

但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竟沒勇氣面對她。

她再次皺了皺眉頭,他終於轉身,在她睜開眼睛前離開了房間。

當初為了找到慕儀,姬騫暗中給下汀太守傳書,所以如今雖然對外隱瞞了,但太守夫婦對他二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從天而降這麽大一個機會,下汀太守自然不會放過,把自己的嫡長女派來陪慕儀說話解悶,殷勤熱切。且其為人十分上道,沒有學著那些迂腐的老臣跟姬騫念叨什麽國不可一日無君,乖覺得很。

慕儀病著這些日子,姬騫一直沒到她跟前來過,反倒是那位太守之女白氏她見得最多。不同於煜都的貴族女子,白小姐性子活潑,說話更是幽默風趣,慕儀就算心有郁結也時常被她逗笑,這才明白太守為何把她派來。

慕儀清醒後的第五天,午膳時分,侍女找遍了整個院子也沒能發現她的身影,顫顫巍巍稟報了白太守。白太守又急又怕,到底不敢隱瞞,忙不叠跪在姬騫腳下告罪。

許久,才聽到上方傳來淡得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知道了。”

慕儀站在微風陣陣的睢江邊,看著面前的秦繼。他身著黑衣、手握長劍,與冷硬五官不同的是,眼中毫不掩飾的溫柔“我沒想到你會來。”

遠處的碼頭熙熙攘攘,今日又有一艘商船要起航,大家正忙著上貨。慕儀問:“你的傷沒事了嗎?”

“小事一樁,早就無礙了。”

慕儀轉眸看向江面,“這幾天我一直想來這裏一趟。那晚傅母跟我說,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你相信麽?”

秦繼道:“也許吧。那晚救你上來之後,陛下命人在江中打撈過,想找到她的……”他頓住,把那個可怕的詞匯咽了回去,“但最終一無所獲。也許,她真的沒有死,被誰救了也未可知。”

“但願如此。”她輕聲道。

兩人沉默地望著遠方,水天茫茫,不知故人是否身在其中。

秦繼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還記得當年盛陽初見,你以為我是什麽人嗎?”

慕儀回憶一瞬,“我以為你是……趙舜趙太守的後人。但其實是先帝讓你假扮的,對嗎?”

“別的事情是假的,那一件不是。我確實是趙太守的後人。”

慕儀訝然,秦繼淡淡道:“先帝答允我,事成之後,會為先祖沉冤昭雪。”

短短一句話,便解釋清楚全部原委。原來他當初執念的東西都是真的,難怪他對趙舜的態度那麽奇怪。可惜最終,他也沒能實現自己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