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事

帝後這晚的矛盾在第二天就傳遍後宮,托姬騫那個命令的福,好歹沒傳出“剛為陛下擋了一劍的皇後娘娘又刺了陛下一劍”這種勁爆消息,不過至少大家都知道這兩位在這一晚鬧掰了。最明顯的表現就是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陛下都不曾踏足椒房殿,前些日子那種流水似的送禮物的炫富行為也沒再發生。

慕儀的傷反反復復,休養了這麽些日子,終於好得差不多了。算起來她閉門不出的日子也有兩個多月,想著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終於在某一日表示,請來問安的諸位妃嬪入椒房殿用茶——此前大家都是在宮門處行了個禮就被趕回去了。

兩個多月不見,這一日人便來得十分齊全,椒房殿的墊子差點不夠用。慕儀端坐上位,保持自己一貫的端莊,但不知怎的,這些往日做慣的儀態,如今卻讓她十分懶怠。

她想,她許是厭煩了吧。

眾人先一起恭賀娘娘鳳體痊愈,表達了自己的不勝激動之情,慕儀含笑看著坐在最上首的萬貴妃和溫惠妃,神情幾分戲謔。有心人察覺到她的神情,心中了然。本來,那一晚皇後娘娘兵敗如山倒,眼看就要被削權幽禁,哪裏料到峰回路轉,居然打了一場如此漂亮的翻身仗?

前些日子陛下伏低作小的樣子,大家可是看得真真兒的,那般行為,簡直是把娘娘寵上天去了!偏偏這位還敢絲毫不領情!

雖說他們如今是鬧掰了,但好歹娘娘也為陛下擋過一劍,單沖這份情意,陛下也絕不會再像從前那麽對她了。既如此,那麽當夜差點奪了她權柄,再害得她名譽受損、顏面無存的人處境就十分堪憂了。

萬貴妃自不必說,溫惠妃從前一直當她是與皇後娘娘一條心的,如今看來竟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真是不容小覷啊不容小覷。

在慕儀和眾人眼神下,萬黛一如既往的倨傲自如,腰背挺得筆直,氣勢壓人,而溫惠妃平靜飲茶,神態十分從容。眼看就是一出三方混戰的好戲,大家正自期待,卻見皇後娘娘忽然收回目光,一臉無趣地揮揮手,“本宮有些乏了,諸位妹妹請回吧。”

啊?眾人傻眼,彼此對視,訥訥無言地起身行禮。

溫惠妃待眾人都離去後,才朝慕儀道:“你不想聽聽我的解釋嗎?”

慕儀以手支額,“見你們之前本有心想聽聽,剛才看著濟濟一堂的美人,忽然一陣索然,什麽興致都沒了。”

溫惠妃一愣,繼而笑了,“看來你死過一回,當真看開了許多事情。不過雖然你不想聽,我卻不能不說,那個‘皇後娘娘是贈江楚城臂擱之人’的謠言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我已經猜到了。”養傷這兩個月她可沒少動腦子,“再說了,那臂擱其實是你送的嘛。”

溫惠妃不料她會這般直接挑明,幾分愕然,然後深吸口氣,“臣妾告退。”

慕儀示意她退下。

待溫惠妃離去之後,瑜珥上前為她續上一杯蜜露,“小姐怎麽如此不給惠妃娘娘留顏面?”

“她不曾給我留顏面,我又為何要給她留顏面?”慕儀淡淡道。

她本以為惠妃放出自己與江楚城的假消息是為了遺禍江東、以求自保,也沒過多責怪她,甚至主動攬過麻煩。可結合中秋那夜的事情來看,才發覺這裏面疑點頗多。現在想來,多半是萬黛的連環計。惠妃明知萬黛設這樣一個大局必存著大圖謀,卻眼看著她掉入陷阱,實在是讓她心寒。

放下玉盞,她的聲音冷得如結了冰一般,“從前我就是太好性兒,顧念著同出溫氏一門,平時總讓著她,倒讓她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她恐怕忘了,好歹我還是她的女君。”

皇後娘娘華麗復出、收拾舊山河的當夜,劍傷未愈的皇帝陛下獨自在大正宮喝得酩酊大醉,楊宏德怎麽勸也沒用,最後不得不祭出大殺器——請了暫住九澄閣的右相鄭清源前來勸慰。

這位右相大人最近半個月都住在宮中,專職給皇帝陛下排憂解愁。

對於姬騫和鄭清源之間的感情,熟知內幕的慕儀曾做過這麽一個客觀評價,“如果哪一日大晉允許男男相悅,姬騫絕對會把鄭清源娶回家,而我的正室之位肯定不保!鄭清源的威脅度可比萬黛那些女人大多了!”

讓皇後娘娘備感威脅的鄭清源踏入大正宮時,姬騫已經默默幹掉了半斤竹葉青,面頰微紅,一手捏著酒杯,看到他後笑道:“子溯,你怎麽來了?快快快,來陪朕暢飲一番!”

鄭清源微笑,“微臣遵命。”說著就給自己斟滿一杯,與姬騫一碰杯,幹了。

楊宏德傻眼,他請人過來勸酒的,怎麽反倒喝上了?

姬騫沒容他繼續困惑,朗笑道:“楊宏德,去把朕珍藏的幾壇陳年佳釀都取過來,朕今夜要與右相共品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