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裴郎

被“謫仙”調侃的子玉正是盛陽鄭氏的二房嫡長子鄭清潤,聞言笑道:“我倒是想有這麽一位美麗的妹妹,可惜沒這個福分。近日大伯母邀了不少盛陽的貴女入府小住,這位大抵是哪家的閨秀吧。”

大伯母?哦,是指丁氏了。她最近是邀了不少貴女過府,天天換著人來看她,美其名曰“為大小姐解悶兒”。

“真是玉一般的美人!今日得見如此佳人,頓覺從前見的女子不過凡俗淤泥耳!”謫仙公子笑吟吟贊道,目光卻看向自己身側,慕儀一瞬間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誇他身旁的公子。

一藍袍公子大笑道:“這裴休元的老毛病怕是又犯了!也不打聽清楚人家是誰,當心別是你惹不起的!”

“那我這便打聽了!”那被喚作裴休元的白衣公子含笑轉身,朝慕儀一揖,“小姐天人之姿,在下傾慕不已。在下鬥膽,請教小姐芳名!”

慕儀此刻已然從美色中清醒過來,思量了一下眼下的情況,心中有些好笑。以她如此尊貴的身份,適才卻先被當著面議論了一番,又被人這麽直接地問及名姓,實在是生平少有,必須載入個人史冊以作紀念。

除了姬騫和那個秦繼,可從沒有男子敢在她面前這麽放肆啊!

瑤環聽了這許多混不吝的話早動了肝火,聞言正要開口,卻被慕儀一個眼神制止,恨恨地咬了咬唇自己生氣去了。慕儀沒有理睬正等著她回答的裴休元,而是看向從方才起就含笑凝視自己的姬騫,優雅一施禮,曼聲道:“阿儀見過吳王殿下。”

姬騫笑著搖頭,“妹妹什麽時候竟跟我這麽客氣了?”

慕儀揚眉一笑,“殿下執行公務多日未歸,阿儀還以為,殿下已經忘記阿儀還在這裏靜候殿下歸來了!”

姬騫低頭悶笑數聲,繼而長揖道:“是騫大意,竟忘了妹妹在此,該責,該責!”轉頭朝已然僵住的眾人道,“諸君謬了,這位不是子玉君的妹妹,卻是騫的妹妹。”

民間素有未婚夫妻男子稱呼女子為妹妹的習俗,立刻有人敏銳地領悟道:“難道是……”

“正是!”姬騫含笑肯定他的猜測,“這位乃是左相大人嫡長女,溫氏女公子。”

眾人瞬間變色,愕然對視片刻,再看向表情凝滯的裴休元,都呐呐無言。

鄭清潤率先反應過來,朝慕儀長揖道:“某不知竟是溫大小姐在此,多有冒犯,還望大小姐恕罪。”眾公子見狀紛紛隨他行禮,“見過大小姐!”

慕儀淡笑,襝衽回禮,“諸君有禮了。”眾人忙道不敢,一番客套之後,慕儀看向仍自無言的裴休元,“裴君方才談笑自若,緣何此刻竟呆呆如鵝了?”

她話說得俏皮,有公子憋不住悶笑一聲,瞥到好友的臉色後又連忙忍住,一時頗為辛苦。

慕儀挑眉,但見裴休元短暫沉默後,亦斂容朝自己長揖,“業無狀,沖撞了大小姐。”只說了這麽一句,沒有求她原諒,亦沒有為自己辯解,簡單得讓慕儀驚訝。

“不知者不罪,裴君也勿要自責。”

“小姐誤會了,業說自己無狀,並不是後悔請教了小姐芳名,而是適才不知小姐身份,問得這般輕率,實在該責。業犯了如此大錯,卻又一時想不出補救之法,心中茫然,這才呆呆如鵝了!”裴休元直視慕儀,英俊的面孔上一掃方才的呆滯茫然,唇畔含笑、眼眸晶亮,竟是一派灑脫的名士風采。

慕儀此刻才真是目瞪口呆。方才從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她便已猜出,此人正是盛陽太守的獨生子裴業裴休元,名滿天下的風流才子,精於翰墨、尤工畫藝,真正的才華橫溢。其人生性放誕不羈,曾於酒醉之後笑擲白玉杯,長歌曰:“平生無所求,惟願得美景洗濁目,美酒潤脾胃,美人臥膝頭!”

這話亮點在最後一句。

據知情人透露,裴業口中的美人並非單指女子,而是男女通殺。而這個知情人之所以會成為知情人,則是因為裴業在說完這話當晚,便與一美貌少年交頸而臥,他有幸於次日清晨目睹了這對鴛鴦起床梳洗的旖旎場景,然後當天晚上,休元君又淡然地收了四個美貌婢女入房伺候……

因著這個典故,裴業得了一個“三美公子”的花名,不時被人打趣,後來有人覺得“三美公子”這個花名實在太花,於是又改喚作“擲杯裴郎”。

然而無論是“三美公子”還是“擲杯裴郎”,都清楚地傳遞出一個訊息:這恣意率性又風姿卓絕的裴休元,是大晉萬千少女心向往之的夢中檀郎。

可惜很不幸,這個“萬千少女”並不包括大晉第一貴女溫慕儀溫大小姐。

“裴休元!”先前開過口的那位藍袍公子輕斥道,投去警告的一瞥。眼前這位不同旁人,若是得罪了她回頭怕是難以交代過去。再說了,吳王殿下乃是溫大小姐未婚夫君,這世間哪有當著夫君的面調戲人家妻子的?這裴休元不要玩過了頭引火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