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6頁)

「這樣的頭痛之症,在戰場上很是常見。」她謹慎回答。

他微微挑眉。

「你去過戰場?」

「我是聽先父提起過的。」濃密的長睫垂下,遮蓋了美麗的雙瞳。

董平是一代名醫,畢生以救助傷員病人為己任,而戰場上傷者、病者不計其數,董平曾親臨戰場,不但理所當然,更是事實。

他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被這惱人的疼痛困擾著。

「既然他見過這種症狀,那肯定知道該怎麽醫治,這煩人的毛病吧?」

「先父見多了這類病症,醫治的辦法當然是有,但必須患者有耐心配合。」她回答得從容不追,格外的熟練,像是已經練習過數百次。「不過,若是要止痛,就容易得多了。」

任何人的選擇,都會是後者。

關靖也不例外。

「那就先止痛吧!」

「是的。」她輕聲細語。「請大人稍待一會兒。」

白嫩的雙手取來香匣,在木格之中挑選,多達數十種的香料,以她才知曉的比例調配,再倒入爐中焚燒。

煙霧從爐蓋上,鏤空的鳳紋冉冉飄出。昂揚的鳳首,一向前、一回首,鳳尾糾纏,就連從爐蓋的兩旁透出的白煙,也在爐上糾纏,由兩股化為一股。

濃烈的芬芳,比醇酒還要醉人,關靖陶醉的閉上雙眼,深深吸嗅著,那陣如能銷魂的香氣,任香氣從他的鼻竅而入,浸潤著他的四肢百骸。

才過了一會兒,煩人的疼痛,果然開始緩解。漸漸的,

頭內深處的痛消失了,就連傷口都不覺得疼。

盡管前幾日才受了重傷,如今他卻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你真不愧是董平的女兒。」他睜開雙眼,望著同樣沐浴在濃香中的她,不由得大為贊賞。

「大人謬贊了。」她長睫未掀,並不居功。「大人昏睡多日,不曾飲食,是否先喝些溫水解渴?」

如此貼心的女子,怎能讓人不疼愛?

「好,拿水來。」他的笑意盈在薄唇上,舒適的半躺在睡榻上,又吩咐了一句。「還有,把韓良寫的絹書都拿來。」

沉香在心中暗暗吃驚。

關靖昏睡數日,即使韓良日日來訪,兩人別說是交談,就連四目都未曾交接。但是,他才剛醒來,連水都還沒喝,卻知道韓良送來了,記載這幾日的要事,與處置辦法的絹書。

這代表著,兩人默契極佳,彼此信任至深。

她依言將絹書取來,放置在睡榻旁,才去取了溫水。再度回到睡榻前時,看見他已經打開絹書,望著那筆跡清瞿的文章,開始閱讀了起來。

「大人,溫水來了。」她送上溫水。

他卻連頭也不擡。

「嗯。」

「請您少量多飲,先讓身體適應。」

這次,他甚至沒有應聲,注意力沈溺在絹書中。文章裏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事件、每一個處理方式,他都沒有漏看。

見他這麽專注,甚至因為傾身,拉扯到尚未結痂的傷口,使得鮮血染濕藥布,還滲出些許,她不由自主,關懷的勸說著。

「大人,您的傷勢嚴重,最好再靜養幾日,否則傷口會痊愈得較慢。」她十分在意他的傷勢。

關靖還是沒有擡頭,倒是一邊閱讀素絹,一邊笑了笑。

「不行,那個刺客,已經讓我浪費了數日。我要是再擱置,

這些政事不管,韓良肯定要啰唆了。」他笑意不減,似真似假的說道:「我寧可再被砍一刀,也不想聽他啰唆。」

眼看勸說不成,她只能折起幹凈的手絹,用最輕最輕的動作,為他擦拭著,即將從藥布邊緣滴落的血滴。

這一個舉動,果然讓關靖的注意力,回到她的身上。他濃眉微挑,握住她的小手,興味盎然的說道:「你是頭一個,在我閱讀絹書時,膽敢打擾我的人。」

「大人如此重視絹書,必然也不希望,血漬汙了絹書,損及韓良大人多日的心血。」她迎視著那雙黑眸,沒有半點畏懼。

這也是除了韓良之外,他頭一次遇見,明明知曉他的惡名,卻沒有因為他語中的嘲弄,而惶恐的磕頭認罪,反而振振有詞的,說出連他也無法辯駁的話語。

他激賞的一笑,還沒有開口贊美,視線卻先看見,那在他粗糙的掌心裏,顯得那麽柔弱、那麽嬌小的手上,有著許多傷痕。

「你受傷了。」笑容消失,原本舒展的濃眉,擰皺了起來。

「只是小傷,不礙事的。」她試圖抽回手。

他卻沒有放手,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比閱讀絹書,還要認真的審視著。

柔嫩的雙手上,盡是傷痕累累。不但有著幾日之前,為了取血為藥引,她急於替他止血的時候,親口咬破的舊傷,掌心裏還有幾枚,新月形狀的新傷。

他取下手絹,先為她擦拭,新月般的血痕,才松開她的雙手,開口下令。「花廳的黑檀鑲銅櫃裏,該有一個青瓷裝盛的藥膏,你去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