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一六八章(第2/3頁)
有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想,難怪謝相會將她當作男兒,傾盡一生才華來教養她,恐怕也是看到了她這一身常人難以企及的資質。
而今時今日,柳朝明頭一回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縱有文章韜略如錦繡又如何,縱位至侍郎位至尚書位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蘇時雨這一路走來可謂履刀而行,身後無邊深崖,每一回跌落不是粉身碎骨就是便遍體鱗傷。
如果傲骨錚錚必將用鮮血澆瀝而成,那麽誰來成全最平凡的心願?
柳朝明想,他不想守一世了,他只想守她平安。
外頭一名金吾衛道:“柳大人,左將軍說,要先行送您與蘇大人回宮。”
柳朝明“嗯”了一聲,看了一眼正捧著藥進帳的方徐,方徐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大人放心,此處去隨宮不遠,這點舟車之苦,只要路上注意些,蘇大人還是受得起的。”
柳朝明這才應道:“好。”
因先帝朱景元,七王朱沢微,與十二王朱祁嶽於同一天離世,朱南羨回宮後是一刻也不得閑,與幾位尚書議了一宿,也只將先帝的謚號與大殮事宜議定,等辰時時分,眾臣才剛散去片刻,宗人府的胡主事便來報:“陛下,今日一早,淇妃娘娘一聽聞昨日皇陵的噩耗,便懸梁自盡了,十七殿下的主意是……將屍首扔去亂葬崗,可刑部那頭給淇妃娘娘定罪的咨文還沒出,按說還是太妃,您看……”
朱沢微與淇妃苟且到底是見不得光的醜事,是故蘇晉那頭雖已傳審了淇妃幾回,卻沒將她的罪行告知於眾。
朱南羨以肘撐著引枕,閉目捏了捏眉心:“以罪妃之名,葬了。”
“這——”胡主事咋舌,“當真是要扔亂葬崗麽?”
朱南羨沒答這話,擡目淡淡掃了他一眼。
一旁的尤公公即刻斥道:“沒規矩的東西,陛下都說這麽辦了,你還要反了不成?”又道,“沒見著陛下已累了麽,日後這樣的小事,十七殿下與兩位太妃娘娘自會拿主意,不必再來問過陛下,陛下日理萬機,豈有閑工夫管你宗人府怎麽處置一個罪妃?”
胡主事聽了此言,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從來仁善待人的十三殿下當真已成了新的陛下,忙不叠磕頭賠罪,跪著退到了殿外。
朱南羨現已不再住在東宮了,昨日他回來後,宗人府那頭已將明華宮為他整理了出來。
明華宮是大隨帝王所居,起規格不亞於一所殿閣,外有廣袤的明華台,還附有與臣工議事,只比奉天殿略微小一些明華堂。
朱南羨此刻正是坐在明華堂的隔間內。
胡主事走了後,尤公公連忙奉上一碗參湯,說道:“聽說陛下昨日因先帝離世,傷痛嘔血,回宮後又連著操勞一宿,當多注意龍體才是。”
朱南羨自他手裏接過參湯,默不作聲地飲罷,先問了句:“秦桑那裏有消息了嗎?”
他一早便將秦桑派去承天門守著,一見蘇晉回宮,即刻來稟告他。
“回陛下,尚還沒有。”尤公公道,又說:“陛下莫擔心,柳大人與蘇大人這一來一回總要些時候,想必再過一些時辰,就該回來了。”
朱南羨將空碗遞還給他,沒說什麽,手撐著額頭又靠回引枕上,閉上眼:“朕歇一會兒。”
他是真的疲憊不堪,倒不是因為連著兩宿沒睡。
昨日朱景元與朱祁嶽的離世已讓他不堪重負,一想到蘇晉尚還不知生死,整個人就像是溺水一般,被巨浪狂瀾沖撞著抽走百骸裏每一絲力氣,卻不敢往下沉。
耳邊全是阿雨從前跟他說過話。
“殿下也喜歡這玉佩?”“倘若殿下喜歡,就收下罷。”
“七月十三很好,我明日送使節離開,回來的路便走得快些,一定趕在七月十二一早回宮。”
朱南羨閉著眼鎖著眉,緩緩擡起手,取出他一直藏於懷中的那方鏤著“雨”字的玉佩,然後收手握牢,直到在掌中印下深深的紅痕。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叩門聲自明華堂外響起。
朱南羨陡然睜開眼,移目朝門口望去,只見尤公公正躬著身進隔間,急問道:“可是有蘇侍郎的消息了?”
尤公公跪伏道:“稟陛下,仍是沒有。是禮部兵部與工部三位尚書大人又來了,說有急事要請陛下定奪。陛下是要去外頭見,還是請他們進來?”
朱南羨道:“讓他們進來。”
少傾,羅松堂,劉定樑與龔荃三人與朱南羨齊齊見過禮,羅松堂頭一個開口道:“稟陛下,方才臣等只顧著與您議先帝大殮的事宜,竟將一樁十分重要的事遺忘在腦後,臣等實在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
朱南羨“嘖”了一聲,皺眉道:“有話直說。”
“是。”羅松堂是一揖,“是這樣,如今陛下為大隨新帝,行事都以新帝之名,是以當先擬新帝的年號,只有擬出年號,各部鑄印局新做章好,諸多大事要事,譬如立後,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