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六七章(第3/4頁)

這時,胡元捷也拖著他傷了的腿腳,慢慢挪車了馬車,四下忘了一眼:“在下可真是倒黴啊,上回遇到匪寇就算了,這回又遇到山體崩塌。”

蘇晉聽他這麽說,不由多看他一眼。

這滿山的火|藥味,胡元捷沒道理聞不出來,但他卻不說破,一是因為他尚在大隨境內,不管大隨與安南日後日和,他的命還在這些隨人手裏。二是因為他知道這□□絕不是太子殿下埋的,也絕不是為了害他,否則朱南羨不會派六百兵衛隨行保護,說穿了,他知道他自己就是一條被殃及的池魚。

蘇晉初識胡元捷,覺得他有些輕浮,不明安南的胡皇為何要派他出使,而今見識了他這一番堪破不說破,覺得反倒是自己識人淺薄了。

她思索了一下,分外誠懇道:“使節大人見諒,蘇某回宮後,一定將此事如實稟報殿下,必會給您一個交代。”

她又四下望了望,說道:“這裏地處遼闊,山上有落石,我們不能再留在這裏,使節大人您還能走嗎?”

胡元捷一陣沉默,半晌,才說:“我的雙腿都受傷了,你這身形,恐怕背不起我。”

他的身形是安南人少有的高大挺拔。

“但你說得對,我們必須得走,一旦下雨,遇上泥流,你我就沒命了。”胡元捷說著,仰頭看向夜空,厚重的雲層已將月遮了一半。

他努力撐著站起,左腿已不能著地,右腿似也有扭傷,但此刻夜只能在右腿借力行走。

蘇晉自一棵枯木下拾來一根粗木枝遞給他作杖,然後將他的手架在肩上,吃力地扶著他往前走去。

這是山中暗夜,月色本來就淡,幾乎什麽都看不清。

兩人每走一步都滿頭大汗,心裏也沒底,但他們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至少有希望,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山中時不時傳來落巖的聲音,周遭已有水星子的潮濕氣息。

就要落雨了。

蘇晉平生已無數次遇到絕境,無一不是憑了“不懈”二字走到今日,一滴雨水打在她的額上,混在著她額傷的血裏,順著面頰滑落。

她將胡元捷的手臂往肩上架牢了些,說道:“若雨勢變大,我就背你走。”

蘇晉想,她不能死,朱南羨還在宮裏等著她。

胡元捷也不能死,大隨已傷痕累累,經不起與嶺南一戰,她非但要為她的殿下盡忠,這也是她身為人臣,萬民之臣的責任。

胡元捷有些意外地看了蘇晉一眼。

見她只顧埋頭看路,摻著他往前走,不由自主也將手裏的木杖握得更緊了些。

又有三兩滴滴雨水打在身上,是真的要落雨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絲亮光。

胡元捷原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他闔目睜眼,又重新看去,那抹亮光竟真的是一個舉著火把的人。

“蘇大人,你看。”胡元捷道,隨即叫喊道,“喂,那邊那個——”

那頭的人聽到動靜,朝他們這裏走來。

火光烈烈,來人身形修長,面容沉靜,五官如畫,一雙冷玉似的雙眸猶如霧掩。

蘇晉認出柳朝明的瞬間就愣住了。

白屏山裏是什麽情形她豈能不知?中夜難視,地險難行,山中又有墜巖,此刻落雨更有泥流滑坡的危險。

她張了張口,想問柳朝明為何要來。

可這一回,她竟有些問不出口了。只是因為恩師之托?因為謝相與老禦史的至交之情?因為在都察院做了兩年同僚?

心中不知有何,忽然出現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揣測。

可這個揣測一出現,她卻又是震驚又是無措地將它壓了下去。

蘇晉想,一定是她想多了,想岔了。

柳朝明在看見蘇晉的這一瞬間,繚繞在眼底的深霧一下悉數化去,寥落了一夜的眸光在釋然之後靜如深海。

他的唇角動了動,竟似乎是想對她笑。

但自他生母去世,他已許許多多年沒純粹地笑過了。

他早已不習慣展露這樣的情緒。

於是只好將這自心頭生的笑意溶於眼底,化作冷眸上,帶著一絲溫潤月色的寂寥。

柳朝明沒什麽表情地走上前來,看了蘇晉一眼,又看了看胡元捷,說道:“你拿著火把,我來背他。”

雨已成綿密之勢,此地越來越危險了。

蘇晉接過火把,垂著眼簾“嗯”了一聲。

柳朝明背起胡元捷,又道:“往東走,那裏有個巖穴,可暫避到明日早上。”

蘇晉點了一下頭:“好。”

胡元捷伏在柳朝明背上問:“柳大人竟是一個人進來的?”

柳朝明一面借著火光辨認道路,一面回了句:“有兩名金吾衛隨我進來,路上遇到落巖受了傷。”

蘇晉聽了這話,不由看了柳朝明一眼,他這一路尋來,想必也是險象環生,但他的神色確實清淡的,什麽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