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八章(第2/4頁)

景元帝一聽這話,冷聲道:“戶部呢?可有此事?”

沈奚道:“回陛下,有,年初工部報預算,說要用十萬兩慰勞山西工匠,那邊勞役重,開國三十年辛苦有加,這筆賬目是臣批的。今年歲末工部倒是反來一筆明細,花得一錢不剩,但依明細來看,銀子並未給工匠,而是拿去蓋寺廟去了。臣問過工部,但工部言辭含糊,是故臣一直未在明細上署名。”

景元帝擡手一扶龍椅,問道:“馬砦,江庭,你二人當作何解釋?”

馬砦乃工部右侍郎,當即跪在地上喊冤道:“皇上,這事定是沈大人記岔了,我等確實跟戶部報過預算,但也說明了這銀子是用去給工匠們建工匠寺所用。這些工匠服役少則數月,多則幾載,此工匠寺,實是為了給他們一個容身之所,可謂有功於國祚。”

他說著,像是想起甚麽,又道:“其間確實有工匠不願服役,拿著幾兩銀子去賄賂山西布政使,這事工部上下都知道,但布政使當場就拒了。”他一頓,忽然看向蘇晉,惡聲道:“卻不知蘇禦史安得甚麽心,明明是積德行善的功德一樁,偏要無中生有說成貪墨受賄!”

左侍郎江庭道:“蘇禦史新官上任,實在沉不住氣,凡事還未查明便急著彈劾,是將這一身朱色緋袍當兒戲了嗎?”

蘇晉道:“敢問江大人,你這工匠寺是幾時開建的?”

江庭道:“今年開春。”

蘇晉又問:“既然是收容工匠的工匠寺,那麽當建在哪裏?”

江庭振袖負手:“自然是山西太原府。”

可這話一出,江庭的臉色忽然一變,他中蘇晉的計了,太原府是山西行政司,容納工匠的工匠寺是應當建在此,可是——

蘇晉看言脩一眼,言脩呈上一份舊函,遞與管事吳敞:“稟陛下,微臣翻看去年咨文,發現開春時節,三殿下特請功德,要在大同府修築皇家寺院,為大隨祈福,征辟了山西道全部工匠,至今未曾建好。”他回身看向江庭,“敢問江大人是哪裏來的人手,還能忙裏偷閑地在太原府修一個工匠寺呢?”

江庭額間滲出細汗,一時未答。

蘇晉擡手一揖:“陛下,由此可見,江侍郎所言有假。”她說著,又道,“陛下,臣已從工部郎中孫印德出取了實證,證明戶部撥下的十萬兩……”

“父皇——”

還不等蘇晉說完,三王朱稽佑忽然往殿上一跪,愧然道:“父皇,這該怪兒臣。兒臣見這幾年父皇久病,日夜企盼著能早日修好寺廟為父皇祈福,可惜進度實在太慢。今年年初,兒臣與工部相商,私自將這十萬兩白銀扣下,許諾工匠們若能趕在明年入秋前將寺廟建好,便分發賞銀,以資鼓勵。此法甚是有效,這幾月的進度竟比之前快了許多。”

朱稽佑雖是個蠢貨,卻在斂財與好色兩道之上精益求精。

他早有準備,自懷裏摸出一本賬冊呈上:“這便是那十萬兩白銀的去向,兒臣分毫未取,請父皇過目。”

他一雙細眼低垂,露出神傷之色:“兒臣到底做了欺瞞父皇之事,日日不能安寧,一直揣著這本賬冊,本想等寺廟建成,父皇身體有所好轉才來請罪,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景元帝沉默地看著他,沒有答話。

他兵馬中原,坐擁江山近三十年,此間真相為何,不是瞧不出的。

朱稽佑這一番聲色俱佳的求情,實際是立著“孝”字牌坊,請他從輕責罰,若換作從前,他定然嚴懲不貸,而今他是真的老了,不知還有幾個月可活。

他嗜血好殺,那是對著外人,但殿中跪著的,到底是他的兒子。

這時,蘇晉問道:“敢問三殿下,這皇家寺廟,是由誰監管修建的?”

朱稽佑沒理她。

馬砦道:“是本官。”

蘇晉又道:“那麽馬侍郎一定對修築殿宇廟閣很了解了。”

馬砦冷哼一聲:“定然不會讓蘇禦史失望。”

蘇晉道:“所取梁木為何?”

馬砦道:“皇家寺廟所取梁木,自然是雲貴山中最好的柏木。”

蘇晉道:“不對,本官已查明,那殿閣正殿偏殿的梁木都是自海上運來的烏木。”她又問:“大殿規格幾何?”

馬砦道:“廟宇規格大小不一,蘇禦史這話本官如何作答?”

蘇晉道:“廟宇規格雖不一,但此廟建在山西大同府,三殿下乃此地藩王,為何拒本官所查,這廟建得比三殿下的府邸還大?”

馬砦啞口無言。

蘇晉再問:“本官著令人查過,此廟後殿前有一蓮池,池中供著一金身佛像,三殿下日日去拜,你可知那佛像值多少銀子?”

馬砦恥笑一聲:“蘇禦史這話甚麽意思?難道那修築佛像的銀兩,也要當作是鋪張的貪墨的不成?”他說著對上頭的景元帝一揖拜下,“稟聖上,臣以為那尊金佛像正乃三殿下對陛下一片赤誠孝心,之前三殿下還提過,那佛像已在送來京師的路上,正要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