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四十三章 湯武革命(第2/4頁)

我嘆道:“太後不在京中,京中出了許多事。”

蕓兒道:“我一回宮,他們都一五一十與我說了。睿王與杜大人……”高思誠與杜嬌一心擁立高曄。若高曄真的登基,蕓兒母子於高曄,便似現今於高旸一般,毫無分別。高曄待他們母子,或許會更加冷酷。言及於此,蕓兒微微遲疑,“甚是可憐。”

“太後仁慈。”

蕓兒將高朏交予乳母:“奶過了睡吧。記得用軍中帶回來的小被子,免得他哭。”

乳母笑道:“軍中晝夜不寧,陛下才睡得不好,如今回宮了,昨日不用那小被子,也睡得香甜。”說罷去了,宮人隨她去了一半。

蕓兒的眼中流露出關切之意,口氣卻是淡淡:“衣帶詔之事,信王可問過姐姐?”

我笑道:“問過了。”

蕓兒道:“那日信王拿著衣帶詔來質問我,我只說是我親筆所寫。告發朱雲的密信不是在他手上麽?不信可去核對筆跡。”密信與密詔都是劉钜用左手寫成,可惜密信燒掉了,否則核對起來,倒真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信王還想讓我親手寫幾個字,我便說,我是皇太後,密詔是我寫的,是我命人帶去江陵的,你來問我我不惱,讓我對質卻是不能——”說罷一字一字傲然道,“唯死而已。”

“逆臣賊子高旸,欺天罔地,竊國弑君,專弄威柄,實謀篡立。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竭東海之水,濯惡不盡。未亡人苟延余息,嬰此酷難,撫膺感泣,捫心欲絕。今代天子詔告天下,敕蜀、荊、江南、福建、嶺南諸道,興義師伐賊,剿滅兇醜,扶翼天子。旨到之日,速奉無違!”

蕓兒輕聲念了一遍我親手擬定的“皇太後密詔”。話音剛落,但覺風雲突變,陰沉欲雪。蕓兒望一望天色,微微一笑道:“這封詔書,我出京之前便已讀過千百次了。那一日,我又當著信王的面念了一遍,信王甚是惱怒,將朏兒從我身邊搶了去。”說著微微冷笑,毫無驚懼與後怕,“我諒他也不敢傷了朏兒,軍中都是男人,根本不耐煩照顧孩子。果然不過幾日,他還是將朏兒送了回來,還要向我請罪。”

說起來輕描淡寫,但我知道,高旸雖不會在軍中公然謀害天子,但身為母親,與幼子分開,必定度日如年。蕓兒一直在高旸的監視與掌控之中,卻從未屈服過。我甚是敬佩:“太後英明。”

蕓兒笑道:“我又一口咬死,是章華宮的宮女將詔書傳遞出宮的,信王還不信。我便說,就是值房裏的那兩個婆子,貪了我的銀子,聽我的吩咐將密詔傳遞出宮,托了宇文君山的家人賫往江陵。果然我回京後便發現章華宮的侍衛和宮人全部換掉了。這會兒屈打成招了,也說不定。”

當日從正殿出來,值房中的兩個老宮女畏懼我的“威勢”,自作聰明竟沒有搜我的身。此事若說收了皇太後的銀子,傳遞一件東西出去,倒也不無可能。而宇文君山一家二十四口,已在信王去洛陽之前全部處斬,這其中的真偽曲折,只怕是再也問不出來了。

蕓兒越說越是輕蔑:“其實他信不信,有什麽打緊。我說詔書是真的,偽詔也是真的。他若行得正,只管告訴天下人,皇太後叛國,與反賊勾連。即刻廢殺我也無怨。”說著深深一嘆,“可惜啊,謀算雖好,我手中卻沒有信王這樣的謀臣與幹將。”

蕓兒承認親手擬詔,命江南起兵,便是公然與高旸為敵,再追究是誰將密詔送去江南,已不是那麽急迫。蕓兒說得合情合理,又能背誦密詔,高旸或有幾分相信,這才盤查自己安放在章華宮的宮人與侍衛。所以高旸去洛陽後,此事一直擱置,似是不了了之。

我嘆道:“一敗塗地,不亦宜乎?

蕓兒含淚,低低道:“事到如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說著目光灼灼,語氣沉緩,“姐姐的囑咐我一句也沒有忘記,再見時彼此安好,已是心滿意足。”

我對蕓兒的“囑托”,便是那封詔書,是我上一回進宮時,趁著從蕓兒手中接過高朏的功夫,悄悄塞入蕓兒掌心之中。劉钜所書之“偽詔”,雖出自我手,實是皇太後“親授”。章華宮看管嚴密,無法帶出任何信物,所以我借柔桑小產之事去景靈宮,從柔桑處獲得一件禦用之物。

只聽蕓兒又道:“我能為先帝、為朏兒做的,也只有這些而已。可恨我沒有家世,沒有兄弟子侄為我爭天下。事到如今,也只有玉機姐姐還一直念著我。姐姐的恩情我永遠記在心上,只望姐姐也不要忘了我當日的請托才好。”

我肅容道:“皇太後所命,微臣不敢一日或忘。”

出了章華宮,見天色還早,便去濟寧宮看望玉樞。自沈太妃薨逝,已有數月不見玉樞。若今日再不去,只怕她又要傷心。然而還未跨進濟寧宮的門,便聽見裏面吵吵嚷嚷。守門的小內官正要進去稟報,我伸手止住,立在墻下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