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三十二章 花滿琴台(第3/6頁)

易珠微一冷笑,以幽蘭紈扇遮住口鼻,奮力祭出一泓白眼:“姐姐不肯說算了,我只當是姐姐破的案。日後誰來問我,我便這樣答。”

啟春已是天下最有權勢的女子,易珠竟能頂住她的淫威,不泄露我的秘密,我既感激又欽佩:“好妹妹,你別生氣。改日我定然好好謝你。”

易珠笑道:“罷了,還是說回信王府的事。我被關了兩個多時辰,心中很是惱火。信王妃回來時,我便直言道,‘王妃殿下想聽什麽,易珠便說什麽,省得白白丟了性命。我願與王妃一道去信王面前說明白,就說新平亭侯朱玉機與禦史中丞施哲、大理寺卿董重,聯手破獲弑君的真兇,又花重金請李萬通來說一出好戲,一切都是朱君侯在背後謀劃。王妃以為如何?’信王妃半信半疑,道:‘夫人果真知情,自然是好的。’我便道:‘我哪裏會知情,只是為了免受皮肉之苦,依照王妃的意思作答罷了。信王殿下信了便罷,若不信,只怕會妨礙王爺與王妃的夫妻之情。’”

說罷,易珠探身過來,眼中盛滿輕快的笑意,像勝利的美酒悠然溢出:“妹妹是沒有見到信王妃的神情,想想都痛快!後來信王妃便放我出府了。”

易珠顯是知道我與高旸的舊情,所以氣憤之下,字字往啟春的痛處戳。然而啟春竟也沒有再為難她,煞是奇怪。“如此輕易?”

易珠瞥了我一眼,冷笑道:“姐姐當真矯情,到現在還明知故問!信王便是再疑心姐姐,信王妃所搜羅的證人證言,信王都不會輕易采信。”說罷幽幽一嘆,“我若是信王妃,便不去生事作耗,免得傷了夫妻感情,得不償失。姐姐從前總說信王妃是最豁達通透的,這一回卻如此滯泥。該如何說呢?”她以扇榖抵住下頜,揚眸想了一想,笑意微微哀涼,“‘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101],真是可憐。”

怯?或許啟春當年的豁達通透是因為她一直是局外人,一旦入局,誰不怯驟然失去已得到的權勢、地位與情愛?“人若乖一則煩偽生,若爽性則沖真喪”[102]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弗可以經世,駿意以為不然。夫</nn>,啟春早已不是當年的啟春了。“啟姐姐素來剛強,何須我們去可憐?妹妹倒該謝謝她,竟毫發無傷地放妹妹出來了。我可是險些命喪信王府。”

易珠冷笑道:“她不放我又能如何,即便把我殺了,也是無用。說起來,還有一事更加好笑。姐姐聽了也會甘心遂意的。”

“何事?”

“我與信王妃素日並無往來,信王妃尚且請我去飲茶,姐姐且猜一猜,信王妃還會請誰呢?”

我呆了一呆,失聲道:“采薇妹妹!”

“姐姐猜得不錯,正是泰寧君。”易珠垂頭把玩裙上的一枚金鑲白玉美人蕉平安扣,輕笑道,“泰寧君是施大人的夫人,最是性情爽快、不藏心機的。我初聽聞此事,倒真有些擔心。不想她竟也毫發無損地出來了,可見施大人教得好。”

采薇一直視啟春為親姐姐,當年還曾在粲英宮一道搶白邢茜儀。於采薇或是小兒女的意氣之爭,於啟春卻是生死之搏。如今邢茜儀含冤自盡,采薇也當醒悟了。“信王妃對泰寧君,多少有幾分故舊之情。”

易珠微微冷笑:“施大人壞了信王的大事,這點舊故之情若不能為信王妃所用,便一文不值。姐姐可知泰寧君是如何脫身的麽?”

我搖了搖頭,連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想知道,還是不知道。

易珠笑道:“泰寧君去了王府,不但不懼,反而痛心疾首地搶白了一頓,說信王妃不顧姐妹情義,更不顧做人的信義,一味地逞強好殺,連玉機姐姐都險些害死。還說,若王妃問她施大人的事,她只知自己的夫君荷太宗與先帝厚恩,一切秉公而斷,既不縱放真兇,也不偏聽謠諑。若王妃還要問,不若立刻拿繩子勒死她,免得日後親眼看見施郎死在信王手中。說罷便氣得不說話,一面又哭。聽說信王妃的臉色很難看,終究也沒問出什麽來,只得放泰寧君出府了。”

采薇情急痛斥之後,只說施哲,卻不提我。啟春慚愧之余,只當采薇擔心夫君的安危,卻並不知道施哲與人合謀,更不知道啟春疑心施哲與我合謀,甚是符合一位貴夫人所應有的態度和知悉的範圍。這必是施哲事先調教過的說辭和情緒。我不禁笑道:“這件事妹妹是怎麽知道的?”

易珠道:“泰寧君是在妹妹之前被請去信王府的,出府後特意派人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妹妹,好讓妹妹有個防備。”

我嘆道:“是我連累了兩位妹妹。”

易珠盈盈一笑:“姐姐言重了。倘若信王妃真要對我用刑,我熬刑不過,至多實話實說。只可惜我說實話也是無用,信王妃在姐姐面前已是一敗塗地,這都是姐姐素日用心的緣故。姐姐的七竅玲瓏心,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