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二十五章 入幕蕭郎(第4/6頁)

李萬通側頭,伸出右臂挽一挽袖子,左臂一揮,正好接住賞銀,隨手丟在竹筐中。他依舊不緊不慢道:“當下衙役領了證人上來,卻是一名妙齡女子。二位大人問道:‘堂下所立何人?’

“證人道:‘小女高氏,乃太宗之女,曾封華陽公主的便是。’

“二位大人喚她擡起頭來。但見這女子目若寒星,神色冷毅,氣度不凡,確非普通人家的女兒。一面又問道:‘聽聞高氏已於舊年臘月在掖庭獄自裁。你說你是華陽長公主,有何憑據?’

“那女子道:‘小女自幼學武,方能從掖庭獄中破門而出,越墻逃走。那一日在掖庭獄中自刎而死的,並非小女,而是小女昔日的近侍。二位大人若不信,自可請宮中內侍或是皇親貴胄前來辨認一番,便知小女此話絕非虛言。’

“二位大人有些為難,自行商議道:‘去宮中請內侍不難,只是請來的人未必認得華陽長公主。聽聞華陽公主的侍從親近的賜死,其余俱被打發到宮外做苦役。或者去請一位王爺來倒更容易些。’

“話音剛落,便忽聽門外一陣擾攘,有人尖聲唱道:‘睿王殿下到!’

“只見睿王頭戴七梁冠,身著緋羅袍,腰系金塗銀革帶,腳蹬皂皮履。神情瀟灑,氣度端華。睿王只帶一個心腹內官走入公堂。二位大人慌得下座參拜,卻是睿王不慌不忙先施了一禮,道:‘公堂肅穆,王法當先。請二位大人上座,受小王一拜。’兩位大人只得站著受了一禮,又還禮不叠。當下為睿王設座奉茶,兩位大人方才告罪坐下。”

易珠嗤的一笑:“睿王?”說著神色冷寂,“連睿王都請了出來,這一局布得天衣無縫。竟是信王輸了。”我拈著一枚青梅果糕,不置可否。樓下黑壓壓的一片,摩肩接踵,似濁浪推湧。零星簪釵的幽光,是混沌世界中,尖銳而清醒的認知。

只聽李萬通又道:“睿王端坐上首,那女子上前盈盈拜倒,朗聲道:‘侄女華陽請皇叔躬安。’

“睿王歡喜道:‘果真是華陽,原來你不曾自刎。’

“華陽道:‘侄女自幼學得一招半式,不甘含冤自盡,令奸人得逞,故此越獄奔逃,流落山間。只待今日前來公堂作證,為昱母妃、濮陽皇弟與邢陸兩家數十條性命洗雪冤屈。’

“睿王道:‘侄女既有志,本王助你向堂上兩位大人陳述明白。’又向上道:‘二位大人,此女正是太宗皇帝第四女華陽長公主。大人若不信,本王還帶了先帝的貼身侍從東公公前來作證。’

“站在睿王身後的內官走上前來,向上磕了頭,又向華陽長公主叩頭請安。施大人慣在禦前應對,自然識得這位東公公,當即命人為華陽長公主與東公公設座。這才又道:‘請證人細述詳情。’

“華陽起身施禮,道:‘自先帝崩逝,小女被誣陷與昱母妃串謀弑君,軟禁在鹿鳴軒中。小女本以為只要皇太後準小女當面申辯,一切自當水落石出。誰知過了半個月,仍不聞皇太後召見。小女便是再蠢笨,也知道自己中了旁人的暗算。於是小女於明道五年的十月廿三日深夜,越墻而出,翻入守坤宮的後花園。皇太後寢室的北窗正對後花園,我本想翻窗進入,誰知卻看見高淳郡公朱雲與皇太後赤身裸體地糾纏不清。小女看得真真切切,奸夫確是高淳郡公無疑。’”

當年裘後被高思諺軟禁在守坤宮,我為見她一面,也曾深夜翻墻進入後花園,又自寢室翻窗進了椒房殿。琉璃燈光柔如暗錦、紅檀妝台明鏡如水,在高思諺命令裘後退位前的一刻,裘後還在向惠仙傾訴少年時對丈夫的戀慕之情。這孤清而落寞的一幕,像一段浸透了暖意的殘夢,永世不能忘懷。

華陽所見,卻是沾滿血汙的奸情。

這一瞬的出神,卻錯過了幾句話。待醒過神來,只聽李萬通道:“華陽一指小公爺,提著名字厲聲質問道:‘朱雲,明道五年十月廿三日夜,你在守坤宮過的夜,是也不是?那一夜,皇太後還對你說,她想為你生一個孩子,是也不是?你二人糾纏不清,把錦被掀落在地,為此皇太後第二日便感染了風寒,是也不是?皇太後如今已有四個月的身孕,那孽種分明就是你遺下的,是也不是!’

“華陽公主連聲質問,一句比一句嚴厲。朱雲已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一聲也出不得。二位大人連問幾聲,朱雲只是不答。好一會兒,兩位大人方道:‘公爺因奸弑君,人證物證俱全,公爺既無話可說,便可就此定案。請公爺畫押。’說罷命書記拿了口供與丹砂,請小公爺按指印畫押。小公爺早已呆呆傻傻,由著書記提起自己的手指按了五六處手印。兩位大人這才命人收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