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二十三章 鴟梟不鳴(第5/5頁)

之後直到下船,我未曾與啟春再交一言。這短短一段水路,漫長得像我與啟春之間十數年的光陰。出了城,我便要求在最近的渡頭停靠。啟春親自送我上岸,默默行禮作別。風中只見她雙目一紅,我也忍住淚意,轉身登車。天地靜默,我在岸上,仿佛聽見她在嘆氣。

我亦嘆息。從此以後,世上再無關心我、開解我的啟姐姐,只有高高在上、野心勃勃的信王正妃——啟氏。

快到仁和屯時,我下車步行。走了數十步,心中沉郁之氣稍減。田野廣袤無垠,嫩黃夾雜著新碧,河邊環繞著深翠。天際濃雲滾滾,仿佛山頭若隱若現。耽於美景,我不禁放緩了腳步。綠萼終於忍不住問道:“信王妃這樣害姑娘,今日這樣不鹹不淡地賠個禮,姑娘就原諒她了不成?”

我不覺好笑:“我幾時原諒她了?”

綠萼道:“姑娘若不是原諒她,怎的一句責備的話也不說?”

我笑而不答。好一會兒,才聽銀杏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似姑娘與信王妃這般坦誠,也算極難得了。還有一件,本來今日信王妃大約是來探姑娘口氣的,想看看姑娘在刺駕案上知道多少,對當今禪讓於信王是何看法,甚至許諾好處也說不定。誰知姑娘一襲話說得王妃啞口無言,自己的話根本說不出口。想來這於信王妃,還是生平頭一遭。”

風中飄著酒香,繡鞋早沾了一腳的春泥。我哼了一聲:“這在我和她之間,大約是頭一遭。”

綠萼不禁嘆惋:“到底還是為了一個男人生分了。”

我坦然一笑:“我和玉樞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彼此之間尚且會生分,何況我與信王妃?兩個女子因為一個男人生分,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綠萼道:“若換了奴婢,只怕不敢當面質問。”

我笑道:“‘鴟梟不鳴,未為瑞鳥,猛虎雖伏,豈齊仁獸’[82]。裝糊塗有什麽意思,說開了,誰還怕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