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三十六章 權不兩錯(第3/4頁)

綠萼笑道:“姑娘說笑。奴婢們的去留哪裏由自己說了算?還不是看上面的意思?”

我冷笑道:“既不久之前才調她去服侍沈嬪,為何又突然轉而服侍別人?就算慧貴嬪強要她過來,難道沈嬪娘娘就不說幾句?何況漱玉齋這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她塞兩個舊人來,也太惹眼。”

綠萼道:“新人難免服侍得不周到,總是要舊人教一教的。”

銀杏道:“錢公公所言和沐芳姑姑自己說的並沒有差別。莫非姑娘信不過這位姑姑的話?”

我嘆道:“去年八月這個時間也太巧了,不由不讓人起疑。”

綠萼道:“這日子並無特別之處,姑娘為何疑她?”

我冷笑道:“去年九月,聖上下詔,將於本年正月有事於泰山。想來八月的時候,宮裏就知道聖上要封禪泰山的消息了。這個時候把沐芳從內阜院調出來,是為了什麽?”

綠萼哎呀一聲掩口道:“是不是慧貴嬪一早猜到聖上去了泰山,泰山離青州那麽近,姑娘很可能會回宮來,所以就把沐芳先從內阜院調出來,在文瀾閣待一陣子,好掩人耳目?”

銀杏道:“這位慧貴嬪竟然能預見到姑娘回宮來,是個聰明人。”

我哼了一聲,起身坐到妝台前。火光在鏡中顫動,一張臉映成了黃、白兩片,親密無間地彼此揶揄,沉默而了然:“我信不過沐芳和采衣,也不想費心思應付她們兩個。你們就多看著些,少讓她們到我面前服侍——尤其是沐芳。”

綠萼婉轉笑道:“如此倒也幹脆……只是姑娘從不是這樣沒有耐心的人。”

銀杏拿起青瓷瓜形水注,突突地澆在銅盆底,預備浣手梳頭。聞言笑道:“誰說姑娘沒耐心,姑娘只是沒耐心去應付她們罷了。”

我笑道:“正是如此。”又向鏡中忙著拿玫瑰香胰子的綠萼道,“梳好了發,就傳午膳。備好朝服,我要去定乾宮謝恩。”

午膳後小憩片刻,銀杏服侍我換過朝服。她揀了一枚玉扣比在我的腰間,一面快手快腳地系上,一面笑道:“內阜院當真是盡心,這麽幾日,連玉佩都備下了。奴婢瞧那盒子裏還有許多,各種顏色花樣的都有。”說著輕輕撫一撫朝衣上的金絲藻紋,贊嘆道,“姑娘穿這件朝衣很好看,又端莊又華貴。”

我一怔,仿佛很久以前有人說過這話:“姑娘如今又美麗又威嚴,不愧為女官之首。”當年我整理朝服時,是誰笑盈盈地奉承我?眼底驀然一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銀杏低了頭。我這才察覺自己失言,忙道:“你別多心,我不是說你不如舊人——”

銀杏稍稍釋然,眸中又有了笑意:“姑娘才多心。奴婢並沒有那樣想。何況芳馨姑姑是為姑娘豁出命的人,奴婢比不得。”

我拉起她的手,微笑道:“若論豁出性命,難道你沒有麽?不要妄自菲薄,咱們主仆的日子還很長。”

銀杏的眼睛一紅,忙從櫃中捧了象牙笏出來,又道:“姑娘先坐著喝茶,奴婢去安排跟姑娘去定乾宮的人。”

剛踏進定乾宮的門,早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姓陶的內監迎了上來。我見他身著綠袍,圓領下露出白綾中單,服色只比小簡低一等,原來是新升的副都知。想來李演病後,便是這位陶公公與小簡輪換服侍。此人長臉方頤,倒也算得相貌堂堂。小陶躬身道:“陛下得知大人今日就回宮了,很高興。說若大人午後來謝恩,便命奴婢引去謹身殿。”

我詫異道:“謹身殿?後宮女官如何去前殿?”

小陶微笑道:“大人協理政事,也不是一兩日了。去一去前殿有什麽要緊?聖上這會兒在謹身殿和幾位大人、才子飲酒談天,恐怕快要回宮了,大人若現在去,還能聽個尾聲,見一見我大昭的美郎君、秘書郎宇文君山,還有白衣才子胡不歸。”

綠萼又興奮又好奇:“胡不歸只是一個寫戲文的,又沒有官職,也能入殿侍宴?”

我笑道:“胡大才子可不是寫戲文的,這只是他閑來無事的消遣而已。想來他是敬獻了高論著作,聖上贊賞有加,這才召進宮侍宴的。”

小陶道:“可不是麽?胡大才子寫了一本《用械》給小書房,封女史呈上,聖上愛得很。”

我沉吟道:“《用械》?‘行海者,坐而至越,有舟也。行陸者,立而至秦,有車也。秦越遠途也,安坐而至者,械也。’[198]是這個意思麽?”

小陶忙道:“是是是……陛下也是這麽說的,還有,什麽巧不巧,罰啊廢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笑道:“‘器械不巧,則朝無定’‘器械巧,則伐而不費’[199]。”

小陶一拍手道:“正是這話!大人既樣樣都清楚,何不快些去,還能和才子說上兩句話。大人請——”說罷伸手請我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