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三十三章 行道遲遲(第2/5頁)

李氏道:“當年若沒有大人,奴婢們恐怕早就被排擠出宮了,哪裏還能熬到殿下離宮開府的日子?”

我微笑道:“嬤嬤和蕓姑娘照料輔佐殿下多年,如今苦盡甘來,又何必謝我?”李氏不理會,只帶著蕓兒磕了三個頭,方起身感傷道:“想不到才回宮,就要與大人分別。大人可要多多保重。”

我慨然而嘆,頷首不語。李氏察言觀色,拉著蕓兒躬身退了兩步:“大人累了,奴婢告退。”

回到漱玉齋,直睡了一個時辰才醒,開窗遠望,太陽又已在宮墻後了。蒼白的面孔經了夕陽的映照,在鏡中也有了一抹絢麗而蒼冷的紅暈。我呆望片刻,頓感一絲倉皇。我用力梳理頭發,眼見斷發一根根掉落在地,漸覺麻木。

芳馨開門查看,見我醒了,忙進來為我挽好頭發,又簪了一朵淡綠色的宮花。我笑道:“一會兒又該睡下了,還簪什麽花?”

芳馨笑道:“姑娘忘了?姑娘昨日命奴婢去請慧媛娘娘過來說話的,慧媛娘娘已經派人來問了好幾次了。姑娘該見一見才是。”

鏡中的笑意如被菱花鏡的繁復花樣禁錮住,疲憊到無奈:“以後這些妃嬪女禦,能不見就不見吧。爭風吃醋、爭權奪勢。真有些應付不來。”

芳馨微笑道:“姑娘累了。若不想見,請她明日再來便是。”說罷輕輕摘下宮花。

頭頂有些微刺痛,一絲長發被扯出半截。我嘆息道:“罷了,既約定了,便不能言而無信。姑姑這就去請吧。”低頭瞧著身上素白的衣裳,又道,“今天聽殿下說起,才知道宮裏已經除服,換一身淡色的吧。”

起身換了一身藤色短襖,下著白綾長裙,換了一朵水色的宮花戴著,淡若冰綃。不多會兒,芳馨親自引慧媛進了西廂。我連忙起身迎接,不自覺地露出熱切而得體的笑容,與她見禮。主賓坐定,我欠身道:“今日實在對不住,是玉機疏忽了,勞娘娘久等。”

慧媛穿一件淺藍色簇花褙子,長發半挽。雖不施脂粉,天生嬌麗的眉目卻似天青瓷上柔媚的剔花,暗藏深刻之意。她細細看我兩眼,垂眸恭敬道:“是妾身冒昧,攪擾大人養病了。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麽?”

我微笑道:“好多了,多謝想著。未知娘娘駕臨,有何指教?”

慧媛欠身道:“不敢。一來妾身要向大人請罪,二來是有事要請大人指點一二。王氏——”

我笑著打斷她:“王氏和鄧氏之罪,是她們自己犯下的,與娘娘不相幹。”

慧媛道:“雖如此,那王氏卻是妾身所薦。妾身識人不明,理應同罪。”

我笑道:“聽聞陛下請娘娘為華陽公主選侍讀,可見信賴有加。既然陛下都以為娘娘無罪,娘娘又何必引罪自愆?”

慧媛雙頰一紅道:“非是妾身矯情。陛下只以此事命妾身將功贖罪罷了。”

我放下茶盞,慢條斯理道:“罪不相及也好,將功贖罪也罷,娘娘都不必告訴玉機知道。”

慧媛一怔,訕訕道:“是……”

我微笑道:“玉機雖未見過王氏,但聽聞她恃寵失度,方才獲罪。玉機未曾回宮,便與娘娘在樊樓相識。娘娘貞靜有度,進退合宜,玉機深敬。王氏的性子,似乎與娘娘不大相同,不知……”

慧媛似有痛悔之色:“這……想必大人也聽聞過,妾身本是罪屬,沒為宮婢。王氏是從前妾身家中的一個丫頭,素日不大親近,入宮之後才常在一處作伴。”

我笑道:“怨不得她與娘娘的性子竟不大相合。”

慧媛愈加慚愧:“是……妾身有幸侍奉,不忍與王氏分離,才引薦給陛下的。妾身多次勸誡,她只是不聽,終於惹出禍事。這都是妾身無能的緣故。”

我贊許地一笑:“‘結朋協好,幽明共心’,有陳重與雷義同辟之風。”[135]

慧媛愈加臉紅,雙唇一顫,如坐針氈:“大人謬贊,妾身怎比得古之逸士。”於是啜一口茶,竟嗆得咳了兩聲,又道,“陛下命臣妾襄助穎妃娘娘為華陽公主殿下選一位侍讀,妾身初承皇命,智小位卑,實是手足無措,故穎妃娘娘指點妾身前來向大人討教。聽聞大人五年前曾為弘陽郡王和青陽公主選過侍讀,親自主持過殿選,還望大人指點一二。”

我直截了當道:“指點不敢當。不過既然娘娘動問,玉機只有一言相告。請娘娘多多留意陛下與公主的喜好便可。”

慧媛沉吟道:“陛下與公主的喜好?”

我笑道:“娘娘侍奉日久,深得聖心,不必玉機多說。華陽公主殿下不喜侍讀美貌,娘娘殿選時可要多多在意。”

慧媛臉上的紅潮稍稍退去,欠身道:“多謝大人指點。還有一事,妾身聽聞歷年選侍讀女官都要考校學問。妾身只是粗通文墨,不足以評斷文章口才。妾身鬥膽,不知大人肯不肯撥冗評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