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五章 若有物存(第4/5頁)

我起身攜了她的手走到殿外。芳馨顫聲道:“姑娘,紫菡成了女禦了!”

我一驚,“姑姑說什麽?”

芳馨擦擦汗,早有宮人遞了一盞溫水過來,芳馨一飲而盡,一字一頓道:“紫菡成了女禦。”

我問道:“她不是隨姑姑去謝恩的麽?”

芳馨道:“奴婢和紫菡姑娘在禦書房叩頭謝恩,陛下興致大好,問起都有誰送了賀禮,都送了些什麽。姑娘的東西都是紫菡管著,她便伶牙俐齒地說了一大篇,連衣裳的料子花色都說得清清楚楚。陛下一高興,便留她在定乾宮了。”

我嘆道:“紫菡伶俐,又細心,模樣也好,陛下喜歡也不出奇。”

芳馨道:“奴婢記得從前姑娘為她改名紫菡,是盼望她的命途與紅葉與紅芯不同,果然應驗了。”

庭院中的杯盤碗盞、金釵銀環都閃耀著正午蓬盛的日光,如利劍戟張,頭頂有一線針刺的清明:“這哪裏是名字改得好的緣故?若紅芯還在,由她隨姑姑去謝恩,姑姑說,陛下會不會收她做女禦?”

芳馨道:“紅芯倒想飛上枝頭,可是她太心急。”見我冷冷不語,又擔憂道,“其實誰做女禦都與我們無幹,可紫菡是姑娘的近侍,這……”

我深深看她一眼:“姑姑的顧慮也是我的顧慮。”

芳馨道:“今天姑娘生辰,陛下的賞賜也頗為用心,還升了姑娘半級。如今又收了姑娘的侍婢,這會不會是……”

我哼了一聲道:“猜也無用,慎嬪和殿下還在裏面等著呢。大好的日子,紫菡又有喜事,當好好樂一日才是。姑姑不必理會我,自去席上好好享用吧。”

回到殿中,慎嬪道:“你們主仆整日在一起,還有什麽話說不夠的?這會兒拋了我們說體己話去!”

我一笑:“哪裏有什麽體己話?只怕不到晚上滿皇宮的人都會知道了。”

傍晚,紫菡承幸的消息傳遍了後宮。當夜,皇後命她住在章華宮的東偏殿,與張女禦對門而居。

今天是我的生辰,永和宮上下迎來送往。原本只是來賀壽的人們,在聽聞紫菡成為女禦後,看向我的目光中便拋出無數張竊竊私語的嘴,漫天驚疑的星光躲躲閃閃,像偶爾與聞的閑言碎語。

夜深了,我將小銀銃架在案上,拿一支畫筆對著它細細描摹。細長的銀管上刻著一支長長的折枝梨花,蜿蜒的線條像連綿不絕的苦澀味道,深入咽喉。紅檀木的銃柄用金條箍牢,鑲著上好的紅玉髓,閃爍著跳動的燭光。

我一言不發,綠萼侍立在旁,只是研墨,安靜得聲氣不聞。我畫了銃,畫了美人,畫了馬,方擱筆端詳。綠萼試探道:“姑娘今日累了一天,夜深了,也該安歇了。”

我問道:“綠萼,我的畫都是你管的,是誰擅自將我的火器圖拿去如意館裝裱的?”

綠萼道:“奴婢不知。奴婢知道這些火器美人圖十分要緊,不得姑娘的吩咐,決不敢擅自拿去裱褙。只是那一日姑娘去了文瀾閣,如意館的何管事來永和宮,說姑娘許久沒有畫作拿去如意館了。奴婢回說姑娘近來的畫作沒有滿意的,打發他回去了。只不知旁人有沒有藏下一兩幅送給何管事。”

我蹙眉道:“何管事來過?怎麽沒聽你提起?”

綠萼道:“何管事這兩年不是常來姑娘這裏送畫取畫麽?他來也是極平常的小事,所以奴婢沒回。”

我冷笑道:“咱們都疏忽了!有人從咱們眼皮子底下偷拿了畫拿去如意館,咱們竟然都沒有察覺!是誰的膽子這樣大!”

綠萼拋下墨條,急趨下案,直挺挺跪下道:“奴婢該死,請姑娘責罰!”

我冷冷道:“你的確很不小心。”

自入宮以來,我從未如此冷待綠萼。她伏地微顫,不敢說話。我嘆道:“罷了,我自己也很不小心,不能全怨你。起來吧。”

綠萼站起身,垂淚不語。我溫和道:“以後咱們都要留心才是。”

綠萼道:“從前姑娘的畫就放在桌上讓人隨意瞧,以後奴婢一定都鎖起來。”

我點頭道:“很好。還要多留意進出悠然殿的人。”

正說著,芳馨進來道:“姑娘,紫菡要走了,特來拜別姑娘。”見我和綠萼一在上一在下,綠萼臉上又有淚痕,不覺一怔。

我微笑道:“如今是田女禦了,怎麽還一口一個紫菡?”

芳馨笑道:“奴婢疏忽了。”說著請紫菡進殿。

紫菡人如其名,一身紫衫淡如輕霧,如茫茫煙水中一支隱隱綽綽的紫色菡萏。她容貌本就清秀,一經修飾,麗色頓生。她一進殿,便欲下拜,我連忙扶住她:“如今都是女禦了,快別拜了。”

紫菡道:“女禦沒有位分,也只是奴婢而已。奴婢能有今日,都因姑娘這幾年的教導,臨別之際,還請姑娘受奴婢一拜。”說罷跪下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