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三十七章 親之備之(第2/4頁)

我笑道:“多謝喬大人的美意。一來皇後娘娘的旨意,本官不敢違抗,自然要親力親為,這是盡忠;二來徐女史是本官的至交好友,為友洗冤,是義氣使然,本官更不能置身事外。倘若喬大人怕本官徇私,本官大可日日來掖庭屬查問,由喬大人和李大人一道監督,喬大人當可放心。若喬大人連這也不肯成全本官,便是要本官做個不忠不義之人了。”

喬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眼中閃出狡黠狠戾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然而我不願示弱,且紅芯和芳馨並肩站在我身後,多少也能壯膽,於是口角含笑,和他對視良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下官惶恐,不知大人有何吩咐,還請示下。”

當天晚膳之前,嘉秬的供詞和她親手所繪的兇手肖像已呈放在我面前。

綠萼研墨,紅芯斟茶。芳馨看著小丫頭們收拾碗盤,轉頭見我正展開畫像,遂笑道:“這個喬大人先前不肯給,姑娘一去掖庭屬,他也就乖乖補上了。”

嘉秬平常善畫寫意,因此這幅肖像畫得並不精細。但仍能見畫中的面孔下頜略寬,眉弓略高,雙目有神,雙唇薄如刀裁。雖然只是匆匆一筆,仍見有些許兇厲之氣籠罩在他臉上。然而除去這個,這張面孔可說得上頗為俊秀,且英氣十足。原來兇手竟然是一個美男子。

我笑道:“喬致好歹也是從七品右丞,說話做事都要照著官場上的規矩來。我是他的上官,他就算心中一百個瞧不起我,皇後的話他不敢不聽。”

綠萼在一旁笑道:“奴婢曾記得姑娘教過,子曰,色厲而內荏[98],什麽小人什麽的……這個喬大人就是這樣的小人。”

我淡淡一笑道:“子還曰,小人,再兇再惡再狡猾,也不過是燈籠紙糊的老虎罷了。”

綠萼和紅芯相視而笑。紅芯指著畫道:“姑娘您看,這人為什麽身上頭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答道:“深夜行刺,自然要穿上一身黑衣,才能將身子隱在黑夜之中。徐大人說,因為夜風吹進屋子,掛在窗邊吊鸚哥的金鉤蕩起來,鉤下了覆面之物,方才無意中露了真容。即便如此,這人輕身功夫甚好,一眨眼便逾墻而出。徐大人自幼養在深閨內閣,哪裏見過這般陣仗,只嚇得腿都軟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喚起人來。大家又只顧著看皇後,因此待搜索內監侍衛的監舍和值房時,天都亮了,早已失了先機。雖然後來又在內宮查問了一番,卻哪裏還能查到什麽證物?”

芳馨好奇道:“徐大人還說了什麽?”

我重新翻看了嘉秬的證詞:“只說那人身材高瘦,臉色發白。那一夜徐大人自己也嚇得不輕,能記起那兇手的容貌已是不易,哪裏還能說出別的來。”

芳馨遲疑道:“如此,姑娘還能查得出來麽?”

我嘆道:“恐怕是難。”

芳馨道:“那姑娘是要提審那位文瀾閣的韓管事?還是差人詢問朱總管呢?”

小丫頭收拾了殘羹碗箸,魚貫而出。我合上卷宗,合目揉著眉頭道:“讓掖庭屬審問韓管事,自是不難,可若此事真與韓管事有關,除了驚走主謀,毫無益處。倘若他堅稱無辜,依照喬右丞的性子,恐怕逃不過嚴刑。縱然我白日裏在掖庭屬看著,那麽夜晚又當如何?將來他在皇後面前翻供了,而真兇又逍遙法外,我和喬右丞都得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若去詢問我的父親,就得去長公主府。長公主府不比別處,可以擅自討要,必得請了皇後的旨意才行。何況若被長公主知道皇後疑心於她,恐生風波。因此,這兩人要暫且放一放,非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動。且讓我好好想想。”

芳馨點頭道:“熙平長公主一向甚得太後的歡心,太後這陣子心裏正不痛快,若長公主將此事鬧到太後那裏去,闔宮都不得安生。”

我撫著那只從掖庭屬送過來的紅色樟木箱子。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微微用力,瑩潤的指甲現出隱隱的白。“這些案卷我只看了一日而已,若仔仔細細地多看幾次,說不定會找出些端倪。絕不能泄氣。”

芳馨走到書案前,將案卷收了起來,放到箱子裏,說道:“姑娘,月亮已經升起來了。今日是徐大人的忌日,瓜果香爐都已經擺在院中了,請姑娘移步。”

眼見一輪明月懸在窗下,我含一絲惘然嘆道:“年年都祭,我一直都想對嘉秬妹妹和紅葉姐姐說,我必為她們洗雪沉冤,討回公道。不知今年,我可以這樣說麽?”

芳馨恭敬道:“姑娘什麽也不必說,待查出真兇,徐大人和紅葉在天之靈,自會知曉。”

第二日午後,我終於將十七封奏疏看完。因為沒有午睡,頗有些倦,想去睡一會兒,又已經走了困,有些頭痛心悶。正遲疑間,卻聽侍立在一旁的芳馨道:“姑娘這兩日又看案卷又看奏折,著實累了,不若去別處逛逛再回來接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