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三十五章 在淵在渚(第2/5頁)

我微微嘆息:“姑姑說的是徐大人的死麽?”

芳馨頷首道:“不論事實如何,徐大人總是無辜的。姑娘難道不想查明真相麽?”

我嘆道:“我自然想知道真相,可是又怕查下去……”

芳馨道:“姑娘多慮了。熙平長公主有功於國,且深得太後之心,在民間聲名甚好,沒有鐵證只怕不能定罪,否則皇上與皇後早就拿下長公主府了,此其一。其二,徐大人的事已過去三年,最直接的證物想必都尋不見了。縱然查出些捕風捉影的事情,那又如何?”

“果真麽?”

芳馨柔聲道:“姑娘向來見事極快,只因身在其中,才亂了心神。待靜下心來,自能迎刃而解。”見我默然,芳馨又道,“倘若真是老大人拿銀子請別人贖了罪人出來,也不能就說姑娘的父親與徐大人之死有什麽關聯。畢竟,花銀子替人贖罪是積陰德的好事,世人一向是這樣行事的,且朝廷也有這個慣例,或恩赦,或幾年一赦,又準花錢贖罪減罪的。依奴婢看,姑娘只管去查,料想查到的也有限,應當不妨事的。”

心中焦灼,隱隱而痛。事涉熙平長公主和父親,我一時六神無主,聽了芳馨這番剖析,才慢慢安靜下來。綠萼端了茶盤子進來,見我垂頭喪氣地坐著,也不敢出聲。芳馨揮了揮手,綠萼放下茶盞,退了出去。雨淅淅瀝瀝下個不住,點點滴滴敲在心頭,冷冷冰冰似要把魂魄都浸透。“姑姑說得有理。只是這道理皇後也應當知道,明知很難查,卻還是讓我去查。這又是為何?”

芳馨道:“一來皇後大約看事情過去太久,很難查出真相,故此想借姑娘和長公主的關系多少查出些什麽來。二則想探知姑娘對此事是否知情,能不能從中尋到些破綻,鎖定真兇或摒除長公主的嫌疑。三來皇後看重姑娘,自然也想知道姑娘的心究竟是向著誰的。因此三條,姑娘萬萬不可慌張。冷靜謹慎,本是姑娘的長處。”

我痛喝了兩口茶,方長長舒了一口氣道:“聽姑姑一席話,茅塞頓開。可若什麽也查不出,也難向皇後回話。皇後最想看到的,是我的忠心。雖說選女官的事情最要緊,可人命關天,亦不可怠慢。否則皇後定以為我遷延不定,有首鼠兩端之嫌。”

芳馨屈膝行了一禮,笑盈盈地不說話。我笑道:“姑姑這是做什麽?”

芳馨笑道:“姑娘剛剛進屋的時候,那慌張無措的樣子,著實嚇了奴婢一跳。如今這個樣子,才是奴婢見慣的。”

我一笑,拉著芳馨的手道:“沒有姑姑,我寸步難行。”

芳馨微微一笑:“不敢當。不過既然說到此處,奴婢有一句話要請教姑娘。倘若當年姑娘按時去了文瀾閣,那兇手會不會連姑娘也一道……”

我笑道:“姑姑這個問題,我也想過。”

芳馨道:“姑娘與徐女史並無多少交情,當年卻傷心得病倒了,焉知不是由此及彼,受驚過度的緣故?依奴婢看,既然兇手也不會顧惜姑娘,姑娘又何必頗多顧慮?按理行事就好。”

我微微冷笑道:“照姑姑這樣說,我若不能查出些什麽,便是對不住自己了。”

芳馨道:“姑娘明鑒。”

我沉吟道:“還有一事。從前我總是定期給父親母親寄家書報平安,如今這信恐怕也不能再寫了。”

芳馨道:“為了不讓皇後疑心,姑娘自然不能與長公主府有一絲往來。”

我頷首。心頭放下一塊大石,連絞痛也輕了許多。“從前不是不知道姑姑的見識,只是想不到,姑姑見事竟然這樣快這樣準確。姑姑總是說自己沒有讀過書,如今我卻有些不信了。”

芳馨微笑道:“姑娘過譽。奴婢只是年歲漸長,多少有些心得罷了。”

我聽了聽雨聲,又道:“卷宗都送到永和宮去了,姑姑吩咐下去,明日便收拾物事搬去悠然殿。”說罷拂衣起身,“前面快放學了,走吧。”

用過晚膳,高曜依舊在靈修殿南廂看書。趁喝安神湯的工夫,我便將皇後命我為他重新選女官的事告訴了他,誰知高曜笑道:“母後今天來大書房告訴孤了。”

我奇道:“既然殿下早便知道,怎麽放學的時候不見殿下說起?”

高曜將空碗放在綠萼伸過來的漆盤上,依舊埋頭讀書:“這有什麽可說的?孤早就說過,不論姐姐去哪裏,母親和孤的眼裏都只認姐姐為孤的侍讀。住在長寧宮或住在永和宮根本沒有分別。魚潛在淵,或在於渚。[90]況且孤也可常去永和宮看望姐姐。”

我笑道:“殿下信任臣女,臣女銘感在心。只是皇後已命臣女為殿下重新選一個侍讀女官,殿下還是不要來永和宮的好。否則薄了那位新女巡,恐皇上與皇後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