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三十四章 宴安鴆毒(第4/5頁)

我一怔,頓時想起那日我病倒,啟春來看我時所說的話:今日就算她不在文瀾閣淹死,焉知她明日不會在禦花園的池中溺斃?

只聽皇後寧和了口氣,問道:“說起來,你當時因何事沒有按時去文瀾閣?”

我如實道:“臣女的母親當時隨熙平長公主入宮探望,臣女在長寧宮與母親說話,一時忘了時辰,才沒有去文瀾閣。”

皇後輕笑道:“當真是巧……”

毛孔中似有千萬根鋼針穿出,連頭發都要豎了起來。皇後說這話,也許是對熙平長公主和我起了疑心。我垂頭不語,不知該說什麽,生怕說什麽都是欲蓋彌彰。然而當時我又確實一無所知。

皇後凝視片刻,依舊微笑道:“你不要多心,本宮並沒有怪責你的意思。當年你的母親隨長公主進宮,也不是你事先能預料得到的。”說罷又正色道,“當年陛下和本宮悄悄查遍了所有的侍衛和內監,也沒有絲毫有用的線索,便以為這刺客是宮外的。好在這兩年一直平安無事,想來是因為不久之後慎嬪退位,而那主謀也有了察覺,故此一直蟄伏不動。

“如此直到去年春天,本宮又夢見了嘉秬在文瀾閣的小池旁看書。本宮才忽然想起,你們從太後宮中請安出來,已近巳時,文瀾閣雖然一向清靜少人,但那兇手怎會在小池旁連殺三人,卻能不被人瞧見?如此便徹查了文瀾閣那日當值的一幹管事和內監。只是事過境遷,問了好些人都問不出什麽來,只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內監記得清楚,當天他們一早便被文瀾閣的執事韓復叫到書屋裏粘補舊籍,足足忙到午時過了才算完,因此院中發生了什麽,一概不知道。

“本宮將文瀾閣內監的底細徹查一遍,多數是因為窮苦,才賣到宮中。只有那個韓復,當年是因為誤殺了人,被有心積德的有錢人家贖了罪,打發到蠶室。因為識字念書,才進了文瀾閣。”

我好奇心大起,不覺問道:“娘娘查到這人是被誰贖出來的麽?”

皇後笑道:“你果然聰明,一點就透。這戶人家姓王,從前是行腳經商的,發達了,便行善積德,花錢替人贖罪。只是好容易查到他們的名姓,人卻不在京中了。人海茫茫,頗找了些時日,在全國的戶籍中查到幾萬個同名同姓的,又一一去問,總算在嶺南找到了這戶人家。說起來,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們只記得那是一個管家模樣的年輕人,頗有些氣度,拿了大筆的銀子過來請他們替此人贖罪。王家人看這是個善事,又有錢可賺,便連同這韓復,一共贖了三個人出來。本宮又查問了另外兩個一同被贖出來的人,都十分不成器,什麽也問不出來。”

我嘆道:“娘娘既知道那人是個管家,可尋出此人來了麽?”

皇後眸光一亮,笑道:“玉機聽得很仔細。近幾個月來,本宮已派人將她府中的幾個總管家打探了清楚,著畫師畫了像,讓王家人一一辨認。雖隔了十年,倒還能認出一兩分來。”說著一擺手,穆仙忙從書案上取了一卷畫雙手奉與我。皇後道:“他們說,這張是最像的。”

我恭敬取過畫來,剛剛展開,頓時如被焦雷劈中的朽木樁子般動彈不得,額前背心的冷汗涔涔而下。畫上的人青衣布靴,容貌清俊儒雅,耳垂上有米粒大的一點黑痣,正是我的父親朱鳴!我執畫的雙手劇烈顫抖起來。皇後微微冷笑道:“你認得此人麽?”

我不敢說謊,正要答話。忽聽外面有人說道:“啟稟皇後娘娘,蘇大人剛才在朱雀門被吳大人打了一拳,鼻子都出血了!”

皇後看了我一眼,瞥一眼穆仙。穆仙揚聲道:“進來回話。”

一個藍衣小內監疾趨入內,躬身道:“才剛蘇大人走到朱雀門外,遇到治納給事中吳省德大人,不知怎的,吳大人忽然拔拳打在蘇大人的鼻子上,流了一地的血。蘇大人已回府醫治了,吳大人進了宮,求見皇後娘娘。”

皇後執起朱筆,冷笑道:“這樣不知檢點,竟然有臉來求見本宮。讓他進來,本宮倒要聽聽他有什麽話要分辯。”

我見這是個好時機,便欲起身告退,卻聽皇後向我道:“你且坐著,不用回避。”

不過一會兒,一個穿著六品官服的十八九歲的少年沖了進來。身上的衣服已濕透,臉上的怒氣如窗外盤踞的烏雲。他草草行過禮,大聲道:“姨母,那個蘇老兒上書指責兒臣不學無術,只一味地媚上惑主,阿意取容。姨母看到了沒有?”

原來這個吳省德是皇後的外甥,那麽陸愚卿將軍便是他的舅舅。不待皇後說話,穆仙呵斥道:“這裏是禦書房,朱大人還在這裏坐著呢,吳大人不可無禮!”

吳省德一瞥眼,這才看到了我。我連忙站起身來行禮,他怔了片刻,方才還禮。皇後道:“蘇大人上書是他身為言官的本分。你竟然在宮門外毆打他,錯的分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