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二十五章 女為君子(第4/5頁)

我深恨車舜英無事生非,聽了這話,心中頗有快意。我笑道:“這不過是一時的,她其實很可憐。”

熙平冷哼一聲:“可憐也好,可恨也罷,好在她還有幾分自知,居然知道早早抽身,也不算太愚蠢。”

我不由想起那日車舜英來長寧宮求我,那一點臘梅的香寒仿佛還在掌心。我嘆道:“殿下去看過了慎媛娘娘了麽?娘娘甚是想念殿下。”

熙平道:“午膳後便去瞧過了,病了這麽一場,瘦了好些。”說著揚眸凝視,“慎媛雖糊塗,但向來守著一線清明,戕害皇子一事,她是做不出來的。若不然,周貴妃也不會一連生下四個孩子。是不是?”

我淡淡道:“殿下所言有理。”

熙平又道:“這一次慎媛說她只是一時疏忽,聖上卻偏偏不肯原宥。聽說你也曾翻看過內史,更求過情。不知實情究竟如何?”

我知道她已經對廢後一事起了疑心,然而此等木已成舟的宮闈秘事,還是少說為妙,遂搖頭道:“玉機所知,並不比殿下多。若玉機真的知曉內情,這官也做不下去了。”

熙平的目光中猶帶著三分懷疑。我絲毫不懼,與她坦然相視。一時間南廂裏靜得只余舌焰猛然躥起的輕微爆裂聲,又聽得窗外宮人們比對窗花的嬉笑聲。良久,熙平似被笑聲喚醒,方轉開目光:“你這宮裏也太沒規矩,不但門房茶房沒人,主子在房裏說話,奴婢卻還在外面吵鬧。聽說你天天教她們讀書,便教出這些沒上沒下的樣子來?”

我笑道:“宮規森嚴,她們年紀又小,只在這長寧宮中才得片刻玩笑,便由得她們好了。”

熙平微笑道:“玉機對丫頭們也這樣好,莫不是感同身受的緣故?”

我恭謹道:“玉機在長公主府時,柔桑縣主待玉機姐妹便是如此。玉機感念縣主一番恩德,今日有幸為主,不敢不寬仁以待。”

聽我提起柔桑,熙平的口氣方有緩和:“難為你還念著柔桑。柔桑甚是想念你。”

我忙道:“玉機也甚是思念縣主。殿下何不常帶縣主入宮?”

熙平道:“柔桑還小,孤怕她任性逾矩得罪人,待大些再說。”

端午宮宴,柔桑還未被封為縣主時,曾屈尊向我行了半禮,可見她已被熙平長公主調教得甚是得體。想起那夜的《定婚》一出,我不由好奇:“殿下曾說,已將縣主許配給二殿下。當時二殿下還是赫赫揚揚的嫡子,如今卻成了卑微的庶子,未知殿下可想過,將這門婚事當作笑談罷?”

熙平不假思索道:“嫡庶之變,固是殘酷,卻也最為玄妙。孤絕不改變心意。”

我一怔:“殿下真乃守信之義人。”

熙平笑道:“不敢當。還要玉機成全才好。”

我不解道:“殿下何意?”

熙平站起身,一面由慧珠披上鬥篷,一面笑道:“慎媛不懂如何教子,二殿下全靠你了。你若能為柔桑教出一個好夫君,孤自會踐約。”

熙平年過三十,肌膚柔嫩卻宛似少女,與我當年在汴城西市初見她時並無半分不同。我能清晰地想起初見她時新奇、驚艷、感恩、期盼的心情。此刻的我,心中卻盡是疑惑:“殿下說笑。”

熙平正色道:“孤不是說笑。”她的目光居高臨下,如泰山壓頂。

我心中一凜,道:“是。玉機謹遵殿下教誨。”

院中灑了一地彩紙屑,十幾張剪壞的窗花被揉成一團隨意丟棄在地上。見熙平出來,眾人忙起身行禮,院中頓時鴉雀無聲。熙平笑道:“何必多禮?你們樂著,孤看著也高興。”

芳馨道:“奴婢們不敢失禮。”

熙平輕輕踢開紙團,走上前去看了看剪好的窗花:“果然很精巧。”又回頭對慧珠道,“咱們府裏也要多貼些這個才喜慶。”

眾人一聲不吭,獨慧珠應了一聲。熙平環視一周,揚長而去。

第二日正當小年,又是華陽公主的滿月之禮,宮裏連開了三天的戲酒。因為頭一天看戲看得太晚,不覺著了風寒,第二天體熱頭沉,便有些起不來了。我只得命人去請慎媛過來,和乳母李氏一起帶高曜去前頭看戲。

半睡半醒之間,竟然到了晌午。用過午膳,我捧著手爐,散發坐在院中曬太陽。芳馨用一柄桃木梳為我梳頭。我伸手遮擋午間刺目的陽光,道:“這宮裏怎的這樣安靜,人都去哪裏了?”

芳馨笑道:“姑娘忘記了麽?今日延秀宮開戲。慎媛娘娘帶二殿下去前面赴宴了。年輕女孩子們愛熱鬧,哪裏還肯老老實實待在宮裏。”

我深吸一口氣,冰涼的氣息激得我渾身一顫,芳馨忙道:“姑娘冷了麽?”

我笑道:“無妨。雖說病著,總在屋裏躺著也不好。”

芳馨道:“姑娘坐一會兒還是進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