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八章 惡生五月(第3/5頁)

在椒房殿門口迎面碰上正要去遇喬宮傳旨的商公公,惠仙忙拉住他悄悄道:“公公且等等。”商公公看了我一眼,便候在宮門外。惠仙隨我入殿。

只見皇後陰沉著臉坐在上首,車舜英在下道:“娘娘既已下旨懲戒,還請息怒。”

皇後恨恨道:“本宮只嫌不夠……”轉眼見我來了,便端坐受禮,指著榆木雕花椅讓我坐了。

車舜英轉身向我道:“大日頭曬著,難為姐姐這會兒過來請安。”

我不理她,只起身施禮:“臣女是來謝恩的。”

皇後微笑道:“這會兒才來,看來新榻好睡。”

我恭謹道:“臣女謝娘娘賞賜。”

皇後看了一眼惠仙道:“你剛才去哪裏逛了?怎麽與朱大人一道來了?”

惠仙忙跪下道:“是奴婢去長寧宮請朱大人過來的。”

皇後蹙眉:“這是何意?”

我躬身道:“臣女鬥膽,已請了商公公暫且候在殿外,請娘娘聽臣女一言。”

皇後甚是不快:“這麽說,你是有本而來。”

我微笑道:“臣女聽聞娘娘下旨嚴懲周貴妃。不知都罰了什麽?”

皇後道:“本宮罰她六個月不能侍寢,還有闔宮上下一年的俸銀。”

我微微冷笑:“這樣罰倒不如不罰的好。損傷龍體乃是大罪,當降級才是。皇後何不照宮規嚴懲,降貴妃為妃、嬪、媛、姝,如此方能懲前毖後。”

皇後一怔:“嬪以上降級得請皇上聖旨,此時龍體抱恙,本宮怎好去請旨?”

我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等聖體小瘳,娘娘再親自去請聖旨?周貴妃有錯,娘娘只管照章行事,聖上也無話可說。若急於一時,罰得又不足,宮中上下只會說娘娘含妒懲罰周貴妃,卻又畏懼聖上的寵愛,不敢請旨降她的位分。若來日陛下一高興,仍舊讓周貴妃陪侍,娘娘那時又當如何自處?”

皇後遲疑道:“這……”

我淡淡道:“這條宮規裏,最有分量的是降位,只因降位需要聖旨。聖旨一下,方才坐實了周貴妃損傷龍體的罪名。就算陛下過後要擢升她,也得等她立了大功或是再次懷孕生子。若不能降位,倒不如暫且忍耐。”

皇後甚是不甘:“難道便這樣算了?”

損傷龍體只是借口,皇後的嫉妒之心才是罪魁。他與她枯坐一夜卻毫不厭倦,想來這柔情與耐心不曾分給皇後一星半點。“娘娘雖然生氣,也該隱忍。陛下病愈後,若肯下旨降位,自然是好。若不肯下旨,娘娘也不可再勸,反而要著意嘉獎貴妃侍疾的功勞,以示娘娘母儀天下的雅量高致。”

皇後道:“你說得有理,本宮只是氣不過她這樣輕狂不端。”

我嘆道:“娘娘見過立起的蛇麽,若不能一擊即中,它絕不探頭出去。”

皇後微微一驚,嘆道:“讓小商回來吧。”

從守坤宮出來,已是午初時分,該去定乾宮大書房接高曜回來了。午間的陽光甚是強烈,照在臉上火辣辣地疼。我只覺自己是轍溝中一條孤寂的魚,連相濡以沫的機會也沒有。正要走下台階,忽聽惠仙喚道:“朱大人——”

我轉身道:“姑姑還有事麽?”

惠仙屈膝行禮:“奴婢謝過大人。”

我微微一笑:“何必謝我,這都是姑姑的心思。”

惠仙道:“奴婢雖有心,奈何嘴笨。還望大人能常來守坤宮才好。”

我一笑:“姑姑過謙。”若惠仙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說不清楚,皇後又如何能忍耐至今?

忽見車舜英出宮,桂旗在後面相送。車舜英便向桂旗笑道:“皇後娘娘常說朱大人不但學問好,口才也好,今天才算是見識了。”說著也不看我,一路向南去了。

桂旗看她走遠,方冷笑道:“這位車大人自恃家世,又是皇後挑選入宮的,常來椒房殿陪伴皇後,那殷勤小心,連奴婢也自愧不如。雖然她與大人同是侍讀,但聽說從未教過平陽公主一字半句。這樣的女巡連奴婢都不放在眼裏,大人就更不必理會了。”

我不便答話,只笑而不語。卻聽惠仙道:“正是這話。”

一覺睡到傍晚時分,夕陽如絢爛的薄綃,正緩緩褪去顏色。庭院中灑了井水,花香裹挾著濕潤的熱氣,仿佛大地熬過烈日的炙烤,也大大松了一口氣。丫頭們都圍坐在丁香樹旁打雙陸,綠萼見我走出靈修殿,忙起身道:“姑娘這一覺好睡,這會兒可要傳晚膳麽?”

我笑道:“你們樂吧,讓紅芯去傳膳就是了。”

綠萼拍手道:“姑娘真是活菩薩,奴婢就要贏了呢。”復又坐了下來。

紅芯笑道:“你們這些懶丫頭,看芳馨姑姑回來了怎麽罰你們!”

我閑來無事,便站在一旁看她們下棋。忽見芳馨進宮,立在廊下望著我,我忙拋下眾人走過去。芳馨行了一禮,輕聲道:“方才奴婢路過思喬宮,見李公公和良辰從裏面出來,正要四處去傳話。因遇到奴婢,便先對奴婢透了些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