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第2/5頁)
武明貞的背後,跟了屠眉的三千黑風軍,在山下拖住了西魏大軍。
鼓聲在這一刻清晰起來,仿佛凝聚著仇恨,與誓死的心志,槌擊在鼓面上,震顫著,怒吼著。夕陽下,那聲音仿佛拉長了。
白婉儀的瞳孔裏,映出黑風軍疾行的身影,還有向她趕來的、千軍萬馬之首的武明貞。
她額上的白色縞帶被吹起,隨風飄揚。
武明貞策馬沖上雞鹿塞的山頭,她本來要救白婉儀,卻看到白婉儀自己站起來了。她們遠遠正面相逢,錯身而過的時候,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遠處的軍鼓仿佛更響,在耳邊回蕩不絕。
武明貞一笑,忽然伸出手,豎起掌心。
這是謝令鳶教她們在馬球賽前擊掌為勵,後來武明貞也學到了。
白婉儀下意識伸手,一怔之下,二人已經擊掌。“啪”的聲響,在軍鼓如雷喊殺震天的塞堡上,在塵埃漫天刀劍錚鳴的漠北裏,幾乎是聽不見的。
可在她們心裏,時光卻仿佛在這一瞬有所遲滯。
然後她們擦肩而過,各赴自己的使命。
屠眉一騎絕塵,殺入了敵軍深處。拓跋烏對她心有余悸,在高闕塞之戰中,她就像一個瘋了的屠夫,以殺敵為樂,縱萬軍而不可擋。
他萬分氣惱,要不是雞鹿塞這一仗,他早已經把這裏占據,哪兒還輪得到晉軍救援?現在攻占雞鹿塞已經沒有了意義,他迅速下令:“前軍放棄山頭,全力迎戰晉軍!”
日頭偏斜,兩軍在峽谷間廝殺。
拓跋烏心裏不斷的權衡,這一仗讓他錯失了最好的戰機,該如何找補。忽然,又聽到駐守關寧縣的斥候來報——宣寧侯,從長安抵達。
宣寧侯方想容,奉晉國天子之命,從長安來到並州,沿途將煌州的兩萬府兵也帶了來。
西魏主軍立時大亂起來,拓跋烏大駭,問道:“他到哪裏了?!”
斥候道:“他繞過了寧朔,現在在西……西關口外!”
方老將軍剛到並州的地界時,西魏就已經發兵了。所以他沒有去並州軍府,也沒有見安定伯,而是直接繞去了西關口外,圍堵西魏人。
他是惠帝時期的常勝將軍,當年拓跋烏的王叔就是死在他手裏。聽說他掛並州帥印,親自來戰,拓跋烏根本無心戀戰,立即下令撤軍,回守西關口,勢必不能被兩面合圍。
見西魏有撤軍之意,屠眉當即率領她的三千黑風軍,也跟著追了出去。
打了就想跑,哪有這麽好的事?非要打得你這輩子都不敢往南再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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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落日,大漠孤煙。
方想容的兩萬大軍兵臨玉門關下,嚴陣以待。
他如今年老,已經不能再沖鋒在前,但看著這瀚海闌幹的戰場,熱血依然在激蕩。
當年,他身為宣寧侯世子,就是在這裏,開啟了他的戎馬生涯。
也曾經年輕氣盛,因為輕敵而被俘,與四千將士被困西魏的月牙關。關鍵時候,是張將軍救了他。
並州飽經戰亂風霜,卻依然是他魂牽夢縈的地方,情願將一生的熱血灑於這片土壤——他不會讓她流血犧牲的土地,再落入敵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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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將大地鍍上了一層昏黃,風中滌蕩著千年沉浮後的寂靜蒼涼。
雞鹿塞內的孩子們,從躲避的坑道中爬出來,懵懂又懂事地幫大人打掃戰場。
武明貞在人群中巡檢,經過時拍了拍他們的腦袋,問,害怕嗎?
他們回答害怕。並不避諱承認膽怯。
因為即便害怕,可為了活下去,也總會戰勝害怕。他們的母親,就是這樣做的。
殘陽如血,將荒漠鍍上了一片猩紅。援軍士兵們清理戰場,將西魏騎兵的屍體挪開,有的馬屍下壓著幾具屍體,是西魏人和那些守城婦人們纏鬥在一起,竟難以分開。
還有一些眼熟的女子,仔細辨認後——竟是他們尋樂過的官妓,官奴婢。
心中好似被什麽重重一擊,他們忽然眼中一熱,無盡酸楚。
可能是對峙太久,援軍還沒來時,很多人都絕望地以為自己會死,就豁了出去,把幡子上的白色布條撕下來系在身上,以明死志。所以放目遠眺,如今曠野上一片片白紅交織,死人的鮮血將衣襟染紅,頭上的絳帶在風中沉睡。
西魏士兵的人馬屍體被扔去火葬——朔方軍沒心情給他們土葬伺候,這些年打仗打得太憋屈。而婦人們的屍首,則由雞鹿塞活下來的人來收拾,整理儀容。
殘破的軍鼓立在城墻後,鼓面濺起了大片的血跡,有人背後中箭,寂靜無聲地趴在了鼓上,手垂了下去。
白婉儀正清理屍體,看見那個趴在軍鼓上死去的官妓,她的表情沒有死亡的絕望不甘,反而是一種解脫的安詳。
“她叫什麽名字?”這時,白婉儀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