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第3/4頁)

武明玦拍了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這是真的,這不是夢。來時走得急,妝還沒來得及卸幹凈,他簡直要以為老天為他美色折服,開了個大後門。

他們原本是想趁著操賢良被殺、敵人軍心渙散之際,來一場硬碰硬的偷襲;現在竟成了一面倒。陳留軍眼下的狀況,恐怕不需王師親自動手了,在旁邊添柴生火、呐喊助威,讓他們炸得再激烈點,估計都要潰散。

天際隱隱泛藍,遠遠一抹白劃空直上,星辰漸隱,霞光初升,是要天亮了。

營地西南方的槐樹上,有人擡頭看了一眼晨星,瀟灑地跳下樹頭,輕松揮手吩咐道:“撤陣,起了釘子吧,手腳要快,萬不能拖到天亮。”

可以回去向酈清悟復命了。操賢良紮營的地方,他們掌眼看過後,發現這地方風水雖然講究,但地勢高,周圍雜樹多,只要費力氣動一番手腳,在四周槐樹下面,釘墓葬門上用的陰釘,陰金克陰木,就可以改格局,變成古書上記載的“木鬼煞”。木鬼煞裏倘若住的人少,容易招惹邪祟上身,神志不清上吊或跳水自殺的比比皆是;而軍營裏人太多,平攤了這煞氣,然而恐怖邪祟糾纏著,也很容易崩潰的,一潰就潰一片,發生營嘯之類的災變。

只不過這煞局十分講究,要是天亮了,陰陽顛倒過來,恐怖潰散的就是另外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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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操賢良被殺、半夜發生營嘯、使臣蘇祈恩失蹤、朝廷軍趁夜偷襲、己方幾乎全軍覆沒……

數樁報喪似的戰報,白絹黑字如沾染汙穢的雪片,堆在陳留王搖搖欲墜的案幾上。

他真是差點昏古去。

……我是誰?我在哪兒?

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睡了一覺就……愛將、心腹全都沒了?老天開什麽玩笑?!

分明還只是春時,蕭嗣運卻覺得如墜冰窟,心情又騰地漫起一股焦躁惶急,他擡手一揮間,將汙喪的戰報全掃落在地。

若只是被深夜偷襲,還不足受創;若只有操賢良被殺,也最多心痛;若只是炸營,近半數士兵受影響,也還不至於太糟……

奈何三樁不尋常的事,偏生又湊在了一起,簡直是天要亡我的節奏。

這大概也是朝廷軍自開國以來,打得最爽的一戰了吧?

蕭嗣運擡起眼皮,這眼皮子簡直有千鈞重,他沉沉盯著跪在地上嗚咽的人,那幾人形容狼狽,身上刀傷血跡戰甲殘破,有如實質般的提醒了他,直白地戳人心痛。

那一夜,操賢良的營裏,死了近萬人,輕重傷四萬多人,全部被俘。還有不少人潰逃,右副將李遷、督運參軍公孫止等人,廢了不少力氣,找回了一些潰逃士兵,重新整編,加之戰後活下來的殘兵,林林總總集了兩萬人。

他們放棄了大半個中州的郡縣,退回到了後方來。

那一夜,陳留軍的補給線失了百裏。這上百裏的補給線,還是謀反初時,靠著猛攻突襲三個月拿下來的城池。陳留王的心裏,仿佛回到他廢為庶人時、被訛了二十兩銀子的那種,滴血似的疼。

他胡子一抖一抖,已然控制不住面皮抽搐,良久才從嗓子縫裏擠出了一點聲音,仿佛老了十歲:“蘇祈恩呢?活著還是死了?”

公孫止趴在地上,似乎驚魂未定,盡管營嘯和偷襲已經發生了四日。他顛三倒四,話都說不囫圇:“那夜還在的,然而炸營了,太可怕了,後半夜炸營了,就是……可怕,找不到人,屬下不知道,到處都在砍人,不知道是逃出去了,還是他被砍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陳留王還得費勁兒,重新把對方的話聽理一遍,也就不再問了。只垂下眼,緘默不語。

那種群亂中,一個人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也許蘇祈恩在營嘯的時候,被砍死在了亂軍中,踩在了汙穢泥濘裏,連屍骨也未能辨認吧。

這樣的慘象,在炸營中多見了,當時匆忙,公孫止也顧不得給他們收屍。

死了就死了吧,他知道那麽多機密,雖是可惜了,卻也少了後顧之憂。

陳留王閉上眼睛,這幾個月的謀劃,瞬間被一場……不,幾場噩耗打亂了,一時竟有些沒了頭緒。

少了這百裏的補給線和九萬大軍,他和北燕的合作都沒了平起平坐的底氣,眼下卻又只能仰仗北燕出兵,替他們緩解王師的壓境。無論北燕開出什麽條件,他都必須借著他們,撐過去。

當下還是籠絡住了人:“你們忠心不降,論功當該擢升。日後登京城寶頂,丹陛之上必有你們一席。”

這是給晉了官位,且許諾他們,將來要位列高爵了。眾人行大禮一番陳情感激,公孫止跪在地上,眼中閃過不為察覺的光。

在陳留王的急信下,半月後,北燕的使者也從北燕邊境的城池趕來,提了北燕新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