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第3/5頁)

而推測埋下的時機……不會是在昨夜之前,因為那樣,霧陣早已破壞,眼下也不會有濃霧籠罩。

最合理的推測,西魏終於發現霧的古怪,請來了道行極高的人,目的是幫西魏驅霧。

若是這樣,等埋下的祭品發揮出破壞作用,應該是在午夜子時以後,陰氣最重之時。待那時,他的天局受擾動,霧氣將會逐漸消散,西魏人也一定是想借這個時機,突圍出城——殺晉軍一個措手不及!

他思緒轉得極快,一瞬間推測出這些,清淺的瞳仁裏仿若閃過五彩斑斕的顏色,百般的光景。

他從袖中掏出簡易的紙筆,寫下幾個字,塞給了酈依靈:“見了柳不辭後,將這個交給他,提醒他們,西魏人極有可能在後半夜偷襲。”

酈依靈簡直莫名其妙,她想不通表兄為什麽只跟她說了幾句話,就馬上得出了西魏人要偷襲的結論,她覺得自己和他一比,像個傻子。她一頭霧水地接過紙條,酈清悟的身形迅速消匿在了霧中。

——距離此處最近的陣眼,大概有半個時辰的路程,在一處地下河旁,四周有荊棘灌木叢。只要檢查一處陣眼,就可以推知整個西魏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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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依靈回到押糧隊伍中,那邊正熱鬧著,沒注意她和酈依君方才的離開。軍中派來接引的人來了,正在點糧交接,眾人有說有笑。

連日來攻城不下的懊惱沮喪,都因這糧草一掃而空。

接引的官兵帶著押糧官去中軍帳子裏報賬,酈依靈作為從長留到並州的押送,也跟了進去。

蕭懷瑾正在帳子裏與人議事,當門簾被掀開,寒風鉆入,酈依靈兄妹倆跟在官兵身後進來,他一怔,是覺得面熟,隨即想起——

這不是他在長留那一夜,莫名其妙殺上山的欠揍人嗎?

這不是那個“背井離鄉”投靠流民軍的小姑娘嗎?

他猝不及防地就和酈依靈兄妹倆來了一場歷史性會晤。三人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周圍還有不少將領,所以他總不能翻長留的舊賬——他在長留郡,被酈家小公子當成土匪來剿(雖然本來就是土匪)——這種黑歷史傳出去,大概要敗壞軍心吧?

幸好酈依靈打破了僵局,她眼力活泛,一眼看穿謝令鳶女扮男裝:“謝公子,許久不見,可想死小女子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沖著謝令鳶作了一揖。這樣清秀水靈的少女向謝公子問好,可把一群常年混軍營的漢子嫉妒壞了,看向謝令鳶的目光都酸溜溜的。

酈依君拍了她一掌,示意她說話不能這樣口無遮攔。謝令鳶笑了笑,大言不慚:“本公子風采氣度何等迷人,佳麗相思實屬尋常。”

啊呸。

蕭懷瑾和屠眉在內心同時唾棄,直想罵她不要臉。你哪裏風采迷人了,徒手拽馬尾的風采?還不如我呢。

酈依靈將酈清悟留的字條奉上,呈給柳不辭,正色道:“酈家押運糧草共計粟谷一萬石,馬草五千石,天水縣交接無誤。來的路上,有人托我給您帶這字條,並交代說,晉軍需提防後半夜,興許西魏人會在那時偷襲。”

蕭懷瑾感到意外,偷襲之事也是他在猜測防備的,卻沒想到有人和他想到一處去了。他從她手裏接過字條展開,只看了一眼,腦海中轟然炸開一片。

是清悟墨禪。

“他……怎麽會交給你?他……他是誰?”

他的內心開始躁動起來,那個前些日子在朔方一面之緣的人,那個看上去有些隱隱肖似皇兄的人,此刻在他的腦海中隱約連成了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或緊張什麽,連呼吸都變得短促:“你坦白說與我聽!”

酈依靈見他這急切的吩咐,以為是酈清悟的消息太沖擊,詳實道:“實不相瞞,此人是我酈家遠支,出自蘭溪酈家。”

酈依靈的表兄,酈家人,蘭溪氏。

蕭懷瑾背一松,肩一垮,倒回了坐榻上。

很早以前,這墨禪曾救過德妃,字被抱樸散人送進宮裏,他一直記得的。

但他在意的不是這個,他在意的是,字的主人,原來一直在關注他。

這個人姓酈。

隱而不見,卻又暗中相助。

寫了墨禪。

酈家人。

他先是笑了幾聲,而後拿著字條的手輕微顫抖起來,他擡起眼睛,眼前竟有些模糊,卻又努力恢復清明:“是……是他……”

至此,他終於可以確定,可以安慰自己,他獨自長大的這些年,原來也不是完全的寂寞無靠,至少,在這世間的某個角落裏,還存在著他所曾盼望的親人,哪怕只是沉默注視著他,卻想他所想,憂他所憂。

若放在半年前,他還在宮裏,還沒出來遊歷,他一定當場嚎啕大哭出來。

可是眼下眾目睽睽,他必須忍住。真好,他克制情緒的能力似乎越來越嫻熟,很快忍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