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第2/3頁)

“算了,是個傻的,”謝令鳶道。幾個人上前幫忙,替貴妃拍幹凈身上的白菜葉,謝令鳶蹲下-身來,小心翼翼挪去地窖口。屠眉已經在院子中生起了火,借著微弱火光,謝令鳶看到一個人縮在黑暗裏,“他似乎很怕我們,他在發抖。”

雖然是個男子,但他看起來體型還不如何貴妃營養豐富。武明貞一手就把他輕松提溜起來,拉出了地窖。他頭發被整齊地梳起來了,穿著件舊衣,被人拉著拼了命地掙紮,嚎叫著:“火!火!”

屠眉幾腳將火踩熄,他這才好了點似的,仍然不住往地窖裏縮,見狀,眾人也不再勉強他出來,由著他去了,估摸這是個被打仗嚇掉了魂的傻子。

“等等。”

一聲制止在身後響起。白婉儀走上前,她身上還沾著些傷員的血,血腥味惹得那個人更害怕了。

她走去他面前仔細端詳,他則不斷後退,白婉儀蹲著不動,不知在出什麽神。

謝令鳶以為她是在看傷勢:“他沒有受傷……”

“不是,”白婉儀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他長相很眼熟,你們不覺得熟悉麽?”

白婉儀伸出手,掰正他的臉孔,後者在她掌心裏拼命掙紮,見眾人聚集看向他,他嚇得嚎啕大哭,白婉儀只好松開手,安撫地拍了拍他。似乎是察覺到白婉儀沒有惡意,傻子不那麽害怕了,才憤怒地一手打開她,縮進地窖裏去。

白婉儀扯了個很淡的微笑:“居然還耍少爺脾氣,你們看,他是生我氣。該是小孩子心性,看來很小的時候便遭逢變故,嚇瘋了。”

“他長得像……”謝令鳶忽然覺得一陣耳鳴,有那麽片刻的空白:“陛下身邊……那個蘇……什麽來著?”出宮太久,她都快忘記皇帝身邊那個美貌太監的名字了。

白婉儀點了點頭,何貴妃終於把身上的爛白菜葉扯完,問道:“你覺得他有問題?”

“應該說……是蘇祈恩的身世。”白婉儀起身,遠離了地窖,免得那傻子對著她們害怕。“他是效忠陳留王的人,但我只知他是宮中從奴市買來的,買來做殿外雜役,這樣身世最不容易被起疑。”

因陳留王的扶植,他又會鉆營,沒幾年便進了殿內伺候。他和白婉儀互相幫持對方,那幾年都晉位很快。

蘇祈恩曾說自己是黨郡人,但白婉儀聽出他口音帶了點胡人腔和朔方口音,她問起來,他笑笑說,小時候曾在朔方生活過。

她一愣,說,這麽巧,她也在那裏生活過,正月之禍你碰到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說,碰到了,就是那之後逃出來的。

經歷過相同苦難的人,似乎無形中總會親密許多。

然後他們相視一笑,笑容裏都暗藏著看不清的哀傷,對那些事,此後誰也沒有再提。

白婉儀回憶起來,輕輕嘆氣:“所以我明白了,西魏人這段時日躁動,連番攻城,大概是因為——陛下在朔方城的消息,被他們知曉了。”

蕭懷瑾帶著陸巖出宮,蘇祈恩知情。

柳不辭一路搶糧、攻打世家,必然驚擾太後,太後卻沒說剿匪,想必是猜到柳不辭便是皇帝。

於是,蘇祈恩將皇帝出宮、化名柳不辭的消息,遞給了陳留王。

所以,她們在離開煌州、進入並州的交界時,遇到了也同往西北去的陳留王世子。

那一切都不是巧合。

結果,陳留王世子與北燕王爺不幸被坑,站在坑底望天,她們則先走一步。想來,陳留王世子是與西魏談妥了條件,將皇帝在朔方一事告知了西魏人,引得西魏大帥拓跋烏和叱羅托兵分兩路,一次次來攻克這座城。

蕭懷瑾堅持留在朔方城,不能失了自己職責,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西魏人攻城的真正目的——俘虜一個晉國的皇帝,那該是何等豪氣?

倘若皇帝被俘,對陳留王也是大大有利,他的造反將更加名正言順,朝廷則更失民心。士族倒戈、民心所背,江山大統也就可以改換了。

想明這其中緣由,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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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甕城離開,蕭懷瑾帶著陸巖,繞著城內走了半個時辰,探望身負重傷的安定伯。

安定伯在迎擊拓跋烏時中了流矢,退回了朔方城西的臨時軍營。所幸流矢無毒,他只是失血過多,醫官止血及時,才留了半條命,至今依然昏迷。

院子門口戒備森嚴,空氣中幾乎都能聞到刀劍碰撞和鮮血四溢的氣息。傳令官認得柳不辭,聽說他要見安定伯身邊的副將周蠻,便進去替他通傳了。

屋子裏,安定伯氣若遊絲地躺在病榻上,屋子裏濃重的藥味,也未能掩蓋住傷口的血腥氣。

他半醒未醒的,斷斷續續想說話,卻又發不出聲來。

他忠心耿耿的副將守在榻前,忍不住別過頭去揩掉眼淚。結果就在擦眼淚的時候,傳令官好死不死地沖進來了:“周大人,禦侮副尉柳不辭在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