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第2/4頁)

身後的兩個流民按住她,山下不遠處還在打,煌州的將領為了趕來救她,明知是包圍圈也不得不闖,正在奮力突圍。這種千鈞一發又無力回天的絕望感,在風中哀鳴。

屠眉見計劃順利,微笑著跳下巨石,走到何韻致面前,眼底卻一片冰冷,毫無溫度。

那也許是對於“世家”這種龐然大物的冷眼、嘲弄和毀滅欲,不遠處的廝殺與哀嚎組成了一曲美妙的祭樂,作為祭旗之聲,隨著黑風軍的血色大旗隨風招展。

他抽出了匕首,沒有猶豫,刀刃帶著決絕狠厲,向著何韻致的脖子劃過!

這力道,會讓她的脖子斷掉一半。

何韻致心中一窒,感到脖子一側傳來一線冷入骨髓的冰涼。

她出身高貴,不是沒見過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人,那些人位高權重,往往無所畏懼。

可她第一次意識到,有權勢依仗的無所畏懼,和眼前流民這種玩命的無所畏懼,哪種更令人感到恐懼。

前者讓人恐懼的,是權勢,只要奪走權勢,那人便亦如豬狗草芥。

後者讓人恐懼的,是他們本身。他們不怕死,你殺不殺他對他毫無震懾,相反,他要是想殺你,可以窮追不舍到天涯海角——他們什麽都沒有,自然不怕失去。

難道真的要在這裏送了性命……

腦海裏也很應景地,開始了回光返照。小時候爺爺說讓她當皇後,入宮後蕭懷瑾對她淡漠又不得不容忍,曹皇後死時宮外迎風顫動的嫣紅春葵花,宮外她說要去找皇帝時大伯的呵斥……

還曾有一個人,在她漫長而不願清醒的夢裏,對她說,“你的夢是可以成真的”……

對了,那人是德妃。

可憐的是,她的夢也就那樣了——夢裏當了個監國,醒來卻還是皇帝的妾,到死都是皇帝的妾,還死在宮外,死在亂匪手裏,死的不明不白。

她也曾試圖相信那個夢。

所以千裏迢迢來找皇帝,為了受封皇後,為了有機會能像自己的姑姑那樣——蕭懷瑾不理事,而她向著參政的道路邁出一步,也許能讓那些大臣匍匐在腳下,卻不是靠皇後這個身份。

何韻致笑了笑,終於落淚了。

在死亡的寂靜面前,一貫高貴的人也低下了頭顱。

耳邊響起尖銳的風聲,是刀子割斷了脖子吧。

她閉上眼睛,卻沒有感到意料中的疼痛。

也許上蒼對於行將死亡的人心存憐憫,讓疼痛不再折磨她。

“哐當”,好像金石之聲,聲音堅硬又冰冷。

一刻,兩刻。

何韻致依然穩穩站著。

站到她都不耐煩了,抖動著睜開眼,不禁感嘆,自己死得也太慢了。

額……

咦????

可是眼前這是怎麽回事??

何韻致眨巴眨巴眼。

那個滿眼乖戾的屠眉,你不是狠嗎?怎麽不動彈了?

傻了?

屠眉是不動彈了,他都驚呆了。

他望著眼前的女人,仿佛望著什麽妖魔鬼怪。

這個女人的脖子……他-媽-的割不斷!以他的力量,他居然割不斷!

要知道他天生神力,九歲時有人按著他的頭,讓他求他們才給飯吃,他就把那個按著他腦袋的那個成年人殺掉了。十三歲進入流民中混口飯,後來殺掉了許多頭領成為掌權人,又被許多後起之輩挑戰並殺死了他們。

而他這鋒利的匕首,是十一歲那年,和一個西涼國的武士搏鬥,殺死對方後俘獲的戰利品,已陪伴他快有十個年頭,銳不可擋。此刻,居然……劃不開……這女人的脖子?

她是什麽做的,莫非她是個石頭精??

若不是他從小便在刀尖上舔血摸爬滾打地長大,此刻他大概已經被這怪異的一幕嚇跑了。

屠眉震驚了足足一刻鐘。

他的手下看他的目光都古怪了。一個任他們宰割的女人,老大居然都殺不了,老大……好沒用啊……

這種想法當然也只能是想想。當冒出來這個念頭,所有人都覺得荒誕並嚇了一跳。

那可是他們戰無不勝的老大!

若不是屠眉再三吩強調,他一定要親手殺掉這個女人——殺了何家人,出去吹噓也是一種榮耀——他們都看不下去,想要替老大代勞了。

屠眉收回了匕首,磨得鋒利的刀刃上,清晰可見缺了個口,在烈日下閃著殘缺的光。

這豁口顯然是被這個女人的脖子給磨的……這到底是什麽銅皮鐵骨啊!

屠眉又伸手摸了摸,摸完了匕首,摸何韻致的脖子。

唔……是熱的,是光滑的人肉,真不是磨刀石。

不過殺祭品這種事,一次殺不成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為了挽回面子,屠眉左右看了看,見部下們都呆滯地看著他,他裝作若無其事,仿佛方才只是他手抖,他淡定地、面無表情地,對著何韻致的心臟處,又狠狠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