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第2/3頁)

如今,難道是因為剛才被柳不辭追殺,和眾人失散,以致心情不好?

謝令鳶知道自己有些先入為主,她記得在宮裏第一次見抱樸散人時,對方飄逸出塵的模樣,下意識認為抱樸堂的人都應該神像一樣淡漠。

“那群人,不是柳不辭。”酈清悟走到溪邊坐下:“一路上我想了許久。”

“不是他?”謝令鳶一怔,玩笑著試圖緩和氣氛:“總不至於是長留這邊的大族,見我們帶著糧過境,幹脆動了歪念頭吧。”

然而酈清悟沉吟了一瞬,居然點了點頭。

“……”謝令鳶覺得世間之大簡直無奇不有。

“柳不辭一路搶的都是鄉紳豪族,且不是每個家族都搶。他行事看似有隨意性,實則應該是掌握了些消息,所以有針對性地去搶。如果歸納出他一貫的搶劫範圍,我們不該在他的目標裏。”

酈清悟信手拿起了一截花枝子,修長的手指和枯萎的花枝相映,在地上寫了四個字:為富不仁。

謝令鳶的視線隨著他的手,落在地面字上,酈清悟寫完用花枝輕輕擦掉了。

沒錯,這一路走來她已發現,趙家、易家、周家等都是隱戶大族,私自兼並土地且隱瞞賦稅,這種人家就成了柳不辭下手的目標。然而他們只是扮作運糧的商隊,沒道理被他搶。

不需要酈清悟把原因說完,她已經領會了。她將手裏把玩的小石子扔進河裏,漣漪轉瞬不見:“難怪,裝備那樣精良,每個人都穿了軟甲,刀也是統一制式,我初時還奇怪,怎麽流民兵還能有這樣整齊劃一的素質。”

要是對方是大族私兵,那一切都可以說通。

酈清悟左手輕托著下巴,似乎在出神。

“他們說交出匪首不死,先時我以為是爭奪地盤,現在想來,是將我們當成流匪在剿了。”

“我們在這裏猜測半天也是枉然,不如直接上門問。”謝令鳶拍了拍手起身,“如果是私兵,倒也好查,長留雖說多出望族,但養得起這樣規格私兵的,應該只有酈、沈、陸三家吧。”

那群追著他們喊“往死裏打”的漢子們,那群害得她伏在馬背上一吐千裏的愣子們,她可是刻骨銘心地記住了樣貌。

身邊之人久久沒有回應,謝令鳶低頭,隨著他的視線落在水中映月上,猛然醒悟:“呃……該不會就是……你們酈家吧?”

“……”漫長的沉默。

謝令鳶:“……”

酈清悟未置一詞,背影比月光還憂郁,看樣子是默認了。

謝令鳶摸了摸臉頰,只覺得秋夜有點涼:“可你不是酈家人嗎,就算你只回過酈家兩次,不認得他們,他們也不認得你嗎?”

酈清悟搖了搖頭:“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況且……”況且除了酈老爺子和酈家大老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還活著。

二皇子已經死了,兩次回來的酈清悟,只是蘭溪酈氏那邊的遠房親戚。

而對他來說,從景祐九年後,酈家就已經隱世。可他不同,先帝還有任務交待給他,他不想再出什麽事連累了母族,遂與酈家往來也就淡開了。

傍晚在老鴉坡遇伏,一開始他也誤以為是打劫,遂根本沒想過會是酈家的私兵。直到半路上,回憶他們穿的軟甲,似乎在記憶的塵埃裏有跡可循,才一時驚訝,心情五味雜陳。

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回酈家,問清楚狀況。

“嘖嘖,”謝令鳶踩過地上紛亂的枝葉,感嘆道:“所以……這是你娘家給我們的大禮?”

“……”什麽娘家,什麽大禮。酈清悟輕輕打了下她的腦袋頂:“別亂說話,等我回去問清楚。”

謝令鳶跟在他身後,在叢林山石間輕盈地跳著走,想想覺得好笑:“要真是酈家的私兵,你們道門又對普通人沒轍兒,於是他們把自己出行在外的外孫當成流寇給殺了……”

酈清悟幽幽地看她一眼。

不是當日在馬球場上兩招把北燕戰神打下馬了麽德妃娘娘?

不是能讓他們的雙腿打開嗎,你方才讓他們劈叉也好啊?

不過他才不與她爭執這些沒用的事。

連想都不會想!

口舌之爭!

他生生受了這口氣,快走了幾步,把她的笑聲拋在身後,牽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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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秋意浸滿了中原,北燕涿郡更是已經寒意逼人。

睿王爺一個多月前派海東青去送信,悠哉等著,結果沒聽說長安的皇宮有任何聲息,反而是今夜,攝政王把他急急招去了。

他去到王府,國師堅毅伯也在,正施施然坐在涼亭裏閉目養神。他鶴發白眉,面上卻無一絲皺紋,看上去更像是二十多歲的俊美年輕人。只是當他睜開眼睛,那雙深邃而飽經歲月洗練的瞳眸,才讓人恍然憶起,這是個已經年歲近百的老妖怪。

睿王爺只知道他姓傅,因受封堅毅伯,朝中文武官員往往稱呼他為伯爺或者國師大人,至於他的真名已經沒有人敢提及了。即便顯赫尊貴如睿王爺,面對傅國師時也要禮待三分,他恭敬行禮道:“國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