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第2/3頁)

他遂關切地伸出手,手指刮過她的面頰:“最近有什麽不高興的事麽?”

“臣妾能有什麽事呢。”白婉儀沖他微微一笑,握著他的手,走回室內。

不高興的事,可太多了。

以前她會說,然而現在不會了。

她用前所未有的惆悵目光,勾勒蕭懷瑾的每一絲輪廓。她想起她十五歲入清商署,初見蕭懷瑾時,他才剛登基一兩年罷。本該五官很俊秀的少年,卻滿眼的憂郁戾氣,居高臨下地坐在龍椅上,一語不發。

那時候她心想,萬人之上的人,怎麽也這樣苦大仇深?

如今燈火掩映下,他的輪廓也因入夜的朦朧而溫柔起來。白婉儀目送著,他的輪廓在光中逐漸遠去了,他去了她夠不著的床頭坐下,冬夜的冷,一瞬間因這拉遠的距離而侵襲遍身。

白婉儀幽幽而立,打了個冷顫,聽得蕭懷瑾不自在地解釋道:“那夜……朕去了儲秀殿,是與德妃和武修儀,聊了一夜。”只是聊一夜而已。

“是麽。”

燈花跳了一下,室內明亮了一些。

“能讓三郎不困不乏,想來定是聊得有趣事。臣妾可以聽聽嗎?”

謝令鳶的夢那麽長,蕭懷瑾全講給她,豈不是明天又黑著眼圈上朝,惹得眾人遐思?他言簡意賅:“也沒什麽,是德妃做了噩夢,同朕說起了她的夢罷了。”

原來是聽了德妃一夜的夢,白婉儀心想,多好的興致啊。她垂下眼簾,輕輕一笑:“那……陛下今晚還要聽玉隱公子的故事麽?”

興許是不需要了,興許德妃的夢,比俠客的故事更牽動蕭懷瑾。

而蕭懷瑾實在乏得很了,他處理完政務,硬撐著來看白婉儀,明日還要早朝,還有幾樁大事要議,便打個哈欠擺擺手:“不了,天色不早,婉娘今夜早些歇下。”

白婉儀沒作聲,走到榻前,侍候蕭懷瑾躺下,姿態既柔且靜。蕭懷瑾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她的恍惚,“朕總覺得,你似乎有心事?”

白婉儀眼神躲閃了一瞬,蕭懷瑾緊緊盯住她。她便嘆了口氣:“臣妾不知當講不當講,此事有驚擾六宮之嫌……”

“你我有什麽不可說的。”蕭懷瑾自然地道,示意她躺到身邊來。

白婉儀低下頭,面色十分為難,踟躕了半晌,終是低聲道:“臣妾那日去坤儀殿請安……聊起巫蠱之事時,娘娘碰倒了茶杯,神色似有慌亂……臣妾也不知是不是看岔了。後來多了心,總覺得坤儀殿的擺設似乎哪裏不對……後來臣妾琢磨,興許也是想多了。”

她嘴角漫開笑,擡頭看了眼蕭懷瑾,自語道:“畢竟中宮何必做這些呢,若說驚了貴妃、德妃還情有可原,但臣妾等人也未能幸免,可見該是與中宮無關的。陛下,歇息吧,別為了後宮之事勞心了。”

她說著,躺在了蕭懷瑾身邊,知道他怕黑,不忘為他留著燈。

然而蕭懷瑾的思緒,卻在聽了她的話後,炸開了一般無法平靜。

震驚之下,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難過。只是他壓抑住了。

先時,內衛從林昭媛那裏搜宮,雖然沒有搜到巫蠱的證據,他卻還是軟禁著。至於皇後,乃後宮之主,自然不可能搜查她。他從未想過懷疑皇後。此為震驚。

而婉娘竟然以這樣委婉的話,來含蓄地告狀,似乎和那些宮鬥的妃嬪們無異了,昔日二人的情意也在她心裏漸漸淡去。此為難過。

這兩種心情如廝打般交織著,蕭懷瑾被它們鬧騰,睜著眼,一夜天亮。他反復想白婉儀的話裏究竟有幾分可信,又覺得可悲——因無論真假,他都會搜查一番的。道理就是這麽奇怪。

貴妃與德妃,以及有生殺之權的太後,都受了巫蠱波及,這就是最大的疑點。畢竟後宮其他妃嬪做這些事,沒有動機和足夠的利益。至於錢昭儀與白昭容陷入昏迷,也許是障眼法罷了。

五更的梆子響聲從黎明的星星點點下,依稀傳來。

蕭懷瑾起身,在宮人服侍下,準備上朝。往宣政殿走的路上,他將蘇祈恩叫到龍輦前,低聲吩咐道:“你派人搜查坤儀殿,切記不要驚動後宮,不論找見了什麽,統統不得聲張,一律密報朕。”

蘇祈恩眼中閃過怔然,很快領命,吩咐了下去。

待蕭懷瑾下朝,回延英殿批閱奏章時,蘇祈恩那頭已經將搜查的結果報了回來。

蕭懷瑾屏退了延英殿所有的宮人侍從,畢竟此事與皇後有關,事涉體面。

“奴婢奉命吩咐了下去,內衛搜的動作不大,倒是從中宮內室搜出了幾個玩意兒。”蘇祈恩說著,示意手下將托盤捧上來,他掀開上面的綢布,蕭懷瑾看清托盤裏的東西,驚呼了一聲!

四個做得逼真的布偶人,上面纏了頭發,紮了銀針,躺在托盤上,空洞地眼睛望著穹頂,在笑,笑得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