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2/3頁)

而蕭懷瑜也已滿了周歲,能夠軟軟地喊一聲母妃了。

春風初融了寒冰,枝頭抽出了新芽。

那個風裏裹挾著暖意的初晨,蕭懷瑜坐在床上,睜著黑葡萄似的清澈無瑕的眼睛,喊出了一聲又輕又黏的“母親”。

何容琛心中一暖,似乎是暌違了多年的名為幸福的感覺,滲入每一寸肌理,沿著四肢百骸匯聚成流,湧入心田,躍動著流淌。

即便蕭道軒忙得無瑕來她宮裏小坐,那些寂寞淒涼意,也都可以被一並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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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道軒甫一登基,便依著先帝遺命,派親隨去了江南蘭溪,拜訪高門酈氏。

說起酈氏,是本朝一個殊異的存在。太-祖蕭昶起兵時,南下攻打楚國,楚國人臣潰散,蕭昶的義軍所行之處,城門大開,官民跪地迎他們入內。

唯有酈氏所管轄的廣陵、會稽、下邳城,堅決不肯投降。蕭昶威逼利誘,皆不得法。最令他氣急敗壞的是,在下邳城,號召全城百姓死守城池的酈氏族人,乃是一支娘子軍。

交戰數月後,晉軍不但未能取勝,蕭昶反而在一次交戰中墜馬,他被下屬救回來後,想到敗於女人之手,活生生氣死了。

他的兒子蕭權,則將這筆爛賬,算在了酈氏的頭上。待晉國定鼎天下,酈氏不再入朝為官。如此近百年,酈氏一直闊別政治中心長安,偏安一隅地持著自己的治家之學。

至先帝時,想要興科舉,卻不能大刀闊斧地動,此時才又想到了以禮學世家著稱的蘭溪酈氏。於是,在蕭道軒還是太子時,先帝便送他去酈氏求學,以此謀求開拓。後來又借著太子大婚,借機開恩科,讓一些酈氏門生先入了官場。

如今,蕭道軒借著先帝遺命,把酈氏高門迎回了長安。

一同迎來的,還有酈氏宗長的嫡系女兒,酈禪玉。

他封她為昭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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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時,何容琛正坐在重華殿裏,哄著蕭懷瑜吃冰糖水。

她以湯匙穩穩地舀起一勺,送入蕭懷瑜口中,直到他吃得高興了,轉開頭爬去一邊玩,何容琛才茫茫然地將碗遞了下去,失神地駐足。

——那個酈氏的女子,便是讓她們所有妃嬪,都輸得體無完膚的人吧。

現在,蕭道軒終於一了夙願,將她接入宮了。

苦笑了片刻,何容琛走到窗前,撲面初春的風中,她抓緊了窗欞。——真的很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樣完美的一個女人啊。

出乎意料的,在何容琛見到酈昭儀之前,蕭道軒先來了重華殿探望她。

初春的重華殿,因照顧大皇子年幼,還燃著地龍,室內一片暖融。大皇子穿著厚厚的小夾襖,是何容琛親手做的,看起來圓滾滾。他剛剛學會爬,不知道樂什麽,在床上滾來滾去。

蕭道軒看到了,眼中泛起溫情,笑著抱起他,逗得他蹬著腿笑。何容琛侍立一旁,掩著唇笑道:“他這是知道,他父親來看他了,高興著呢。”

蕭道軒將食指伸出,大皇子伸出小小的手,攥住了他,柔柔的,軟軟的。他的神情也柔軟下來,輕輕吻過大皇子粉滑的臉頰,對何容琛道:“過幾日,酈昭儀便要入宮了。”

只這一句,哪怕他是出於對她的尊重,並非以嚴肅的口吻說出,何容琛卻心知,這是無比關鍵的正事,她斂神聽著。

果不其然,蕭道軒說:“酈昭儀生養於儒學門第,於宮中險惡並不通。這宮裏是什麽狀況,你入宮四載,也該是心如明鏡。”

——自然是清楚的,以身嘗之,再體悟不過了。

何容琛垂下眼簾,將哀色掩去。

從太-祖卒然而逝,太宗幾兄弟爭皇位伊始,宮中為爭皇權而殘害的禍患,便被埋下了。

蕭道軒望著這個一貫**且頗有手腕的女人,他是欣賞她的:“你管理東宮及至後宮這兩年,是宮中最安穩的。朕信任你,也不希望,酈昭儀入宮後遇到什麽意外,或受到傷害。”

他淡淡地提醒著,心知何容琛必解他意。然而何容琛心中,突兀湧起了難言的抵觸。

即便她早已對眼前這個男人,不再抱有少女懷春時的憧憬,卻也怨他——作甚將待別人的一片丹心,擺在自己面前?

她微微一笑,面顯為難道:“陛下,臣妾自當為您打理好六宮,此乃臣妾本分,萬死不辭。然而,宮中意外詭譎難料,臣妾實在擔不起……”

“倘若因你治理後宮不力,使得昭儀受了什麽傷害,”蕭道軒看破她心中不情願,打斷道:“朕對你的能力也不得不產生懷疑。待那時,你的鳳印只能交出來,朕的皇長子……朕也會重新權衡誰來撫養,畢竟朕擔心你能否護他周全……”

他說著這話,眼睛望向蕭懷瑜。

這含而不露的敲打,猛然驚醒了何容琛,警鐘仿若在耳邊敲響,震得她暈眩。她驚詫擡起頭,難以置信看著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