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2/4頁)

這次地上幹凈了,謝令鳶從豬身上跳下來,落進酈清悟的臂彎裏,被他穩穩接住,放到地上,頓覺滋味萬千——

白玉吟吟的白菜地裏,二人站在白菜間,深情凝視,唯美相望。

他們的背後,許多頭忘情的大黑豬,正哼哧哼哧地拱大白菜。

一陣微風拂過,帶著豬圈裏淳樸濃郁的遺香。

酈清悟覺得這一幕,實在是讓他……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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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慈到底是經歷了什麽啊……”

謝令鳶淚流滿面,扔掉染了豬圈味道的外衣,去看宋靜慈的九星宿命詩——

【色如煙雨神如詩,心似滿月人靜慈。玉待君子問歸處,手持桃李長相思。】

也沒提到豬啊?

與錢昭儀詩中的憧憬不同,與何貴妃詩中的渴望也不似,這個夢來得莫名其妙,謝令鳶甚至找不到宋靜慈本人。

入識海前,她特意讓星使調查過,宋靜慈是廣平宋氏的分支。廣平宋氏乃開國勛貴,與太-祖世代姻親,開國十二功臣,以宋家為首,賜封榮國公。

到惠帝時爆發了“太子巫蠱案”,韋氏帶頭誅殺了宋家人,好在宋靜慈爺爺是三房所出,且當時宋父還是少年弱冠,因而免於被殺,隨著其他族人一道流放。

莫非是流放途中,被迫養豬?

忽然,一聲幼稚的童聲,打斷了謝令鳶思緒。

“放開我們!”

二人循聲看過去,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被一群兇神惡煞的人押著,他們又踢又打,奈何十分瘦小,根本打不過那些壯丁,隨即被扔進了豬圈裏!

酈清悟眼中閃過冷意,正想上前營救,卻不知發現了什麽,驀地止住了。

而謝令鳶站得離豬圈近了些,看的清清楚楚——那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皮膚白皙,眉清目秀,正是小一圈的宋靜慈!

姐弟倆衣著簡陋,連那些壯丁都不如,更是有點缺營養似的瘦小,站起來還沒有豬高,被那些豬追趕著,嚇得在豬圈裏奔逃,時而腳下一滑,跌進汙泥中……

“救命啊,好臭!”

“姐姐,它在拱我,啊!”

……這該是何等的心理陰影啊。

謝令鳶旁觀,不忍卒睹,問道:“你剛才要救人,怎麽忽然停住了?”

“因為……”酈清悟眼底猜疑,考慮了一下措辭:“這也許是回憶。”

夢的荒誕,與回憶的寫實,他是可以區分出來的。

他們進了宋靜慈的識海,卻沒有遭遇夢境,反而看到的都是回憶。

“什麽意思?”謝令鳶一邊在鼻子前扇風,一邊心中對宋靜慈心疼了無數倍。這識海色香味俱全,真是熏死她了。“宋靜慈沒做夢嗎?”

酈清悟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答話,轉而朝遠處走去。他們倆袖子打結,謝令鳶也被拽著一道走。

走就走吧,這香氣撲鼻的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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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霧氣漫漫,很快謝令鳶又看到了一處簡陋的竹屋,也就比某些臨時搭建的茅房好些,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外面刮大風裏面放音樂,大概就是這樣的。

然而竹屋內部,卻收拾得十分幹凈齊整。長案幾上,放著幾本書,包得嚴實平整,看來書的主人十分愛惜對待。案幾一角是油燈,卻熄滅著,看模樣似乎夜裏也不舍得點燃。

出乎謝令鳶意料的是,這裏也有個宋靜慈,以及她的弟弟。二人正坐在窗邊,借著暮色的光,在地上用樹枝練習寫字。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字體工整,有棱有角,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姐弟倆寫完又擦,謝令鳶還看到旁邊寫著什麽“繼絕學”“天下有道”之類字跡。宋靜慈小小的手握住樹枝的骨節明晰,字跡堅定,臉上一派認真,全情都投入在寫字上,仿佛已經渾然忘我。

他們的父親高高瘦瘦,一身粗麻深衣,平整潔凈,坐姿端正如青松,向弟弟道:“馳兒,字寫在土中,更要寫在心裏。我們宋氏的家訓,即便沒落了,也不能忘了根骨。”

宋靜慈擡頭望他,像是等待父親說什麽,他看著女兒,溫和誇贊道:“阿慈的字,心性堅韌有風骨,快比父親還好了。你天資聰穎,勝過馳兒呢。”

宋靜慈默默低下了頭。

不知是否錯覺,謝令鳶總覺得方才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失望。她碰了碰酈清悟:“你說我是看錯了麽?”

酈清悟的目光在三人間來回巡梭:“你沒看錯。”

真的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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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倆練完字,弟弟宋馳纏著她,央求出去玩。宋靜慈擱下樹枝:“阿馳,被爹爹知道你貪玩,要訓斥的。”

弟弟垂下頭,玩著手裏的樹枝,嘴上嘀咕:“為什麽爹娘那麽疼愛你,不管你做什麽都誇,你想玩也不訓你。他們從來不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