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4頁)

尋常人未經過長久的修習,很難快速入定。

酈清悟早料到她不是那麽容易靜下心的人,所以早早在室內燃起了入神香。幾炷香的功夫後,似乎是見效了。

謝令鳶的呼吸開始平緩而有韻律。

她的眼前先是黑的,意識仿佛凝聚在了頭頂,能感到那是一團,而後漸漸發花,漸漸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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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擊感迎頭而來。

謝令鳶睜開眼,入目的是長安熙熙攘攘的大街,市井繁華,人聲喧囂。招幡隨風而列,歌舞伎的聲樂仿佛縈繞。

撲入鼻端的,還有一股子酒香,以及街頭巷尾混雜的味道。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大道的另一頭,此刻傳來了敲鑼聲。

謝令鳶從未見過長安外城,循聲望過去,一簇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正擡著紅色的輿輦,向這裏走來。

紅紗垂落,半遮了輿輦中的女子。偶爾春風漾起,紅紗飄然,從一抹空隙中,便可窺見,那嫁娘正以團扇遮面,看不真切,只看得見身上三層釵鈿禮衣,華麗而繁復地逶迤在地。

謝令鳶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踮起腳往左右一望——酈清悟正站在街邊,他入定的快,已經在等她了,夢裏自然沒帶山海劍,兩手空空。

敲鑼擊鼓中,謝令鳶朝他走過去,因怕發生上次誤入識海的事,如今走得格外小心。擠過身邊的人擺龍門陣,議論紛紛傳入她耳中。

“喲,今天什麽日子啊,這麽熱鬧?”

“嗨,聽說是虢國公府上庶出的三小姐出嫁了呢!”

“難怪啊,原來是錢府的人,”那人搖搖頭,咋舌道:“難怪如此排場。”

聽到虢國公府,謝令鳶腳步一頓,目光再循著那頂婚輦望去。她疑惑地走到酈清悟面前,對方伸手,拉住了她胭脂色的廣袖。

隨即,與他自己的袖子系在了一起。

“誒?”

胭脂色的綃紗,與月白色的輕羅,打了個死結。酈清悟松開了手。

“以免走失。”他隨口解釋。為了防止二人走散在錢昭儀的識海裏,牽手又太不方便,他才以此為之。

謝令鳶打量了那結,心中蓋棺定論地下了個評價——素處仙君系結的手藝不太嫻熟,只會打個毫無美感的死結。

兩個人袖子扯著,往人群中走去,酈清悟邊走邊說觀察後的猜測:“我們此刻處於錢昭儀的……美夢願景中,這些人的艷羨,都是錢昭儀潛意識的願望。”

謝令鳶環視了一周,每個吃瓜群眾都是一臉“壕無人性”“羨慕嫉妒恨”“虢國公府缺腿部掛件嗎”的表情。她心想,錢昭儀……虛榮心夠強啊。這種虛榮心,要麽是遺傳,要麽是小時候攀比受過了傷害。

很快,送嫁的隊伍已經走到了二人身邊,熱鬧備至,紅色花瓣漫天,紛紛揚揚,落了二人一身。圍觀群眾一邊瞻仰那幾百箱的嫁妝,以及騎著白色高頭大馬的美貌新郎,一邊又議論紛紛:

“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怎的嫁人排場如此光鮮?”

“是啊,聽說新郎還是狀元郎呢!年少才名冠絕天下,多少閨秀心中惦念的啊。”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虢國公府這個庶三小姐啊,她有個好姐姐!她嫡親的長姐啊,富甲一方,京中三成的鋪子都是她的,嫁妹妹都是她一手操辦,處處大手筆呢!”

“這姑娘也是福份哪,嫡姐和嫡母待她如此的好。”

“可不是?她嫡姐嫁了門當戶對的人,夫君十分善待她,過得也是其樂融融啊。”

周圍議論聲蔓延成一片。

“可這只是美夢,並不是錢昭儀的心結吧。”謝令鳶忖度道。她本以為,一進來,會看到酈清悟那樣的識海,入目便是清晰可見的回憶。眼下卻超乎了她的想象,一時無從下手。

酈清悟卻斷定道:“是她的心結。你能推測到她的幾重心願?”

謝令鳶又傾聽了一會兒,議論聲如潮水,卻也總不外乎那麽幾個意思。

“第一,錢昭儀嫁給了門當戶對的人,夫妻恩愛,夫君不納妾……這個大概是每個女子都有的憧憬。”

“第二,錢昭儀富甲一方,家財萬貫……嗯。”一般小學生寫的瑪麗蘇小說,女主角都是豪門千金,可見發家致富是人類共同的願景。

“第三,庶妹嫁給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

這一點讓謝令鳶覺得最莫名。

酈清悟看她絞盡腦汁地揣測,花瓣在頭發上沾著,一晃一晃,都渾然未覺。那嫣紅的顏色隨風微動,在他眼睛裏晃著,他心神總要被這抹紅牽動,便伸出手替她拈掉了沾著的花瓣。

花瓣躺在他手心中,他白皙修長的手翻過來,微風拂過,花瓣落地,打著旋,悠然不見。

謝令鳶看著這落花一幕,莫名覺得哪裏眼熟。

耳邊紛紛攘攘的贊嘆聲依舊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