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頁)

話音甫落,韋無默瞬間收起方才的不屑,恭順謙和道:“奴婢自當盡心盡力,協助德妃娘娘。”說到這裏,她眼珠一轉,話鋒也一轉:“只是茲事體大,關乎天家安危,奴婢鬥膽建議,定個期限,況且奴婢也要侍奉太後,不能年年月月地跟隨德妃呀。”

這是覺得德妃沒本事查不出真相的意思?

姑娘你一句話拐了十八道彎兒的揭穿我、抹黑我,真的好嗎?挑撥離間一把好手啊!

當然謝令鳶確實沒有把握查明真相,只是討個理由,光明正大走動六宮,倘若其他人有什麽多想,便祭出太後這面令旗。

至於查案,大理寺和宗正寺又不是吃幹飯的,一場針對皇帝的刺殺,還能是後宮獨立自主搞出來的不成?

韋無墨咬人的狗亦叫得歡,面上皮笑肉不笑的,聲音卻恭順謙和:“軍有令狀,宮有宮規。德妃娘娘主動請纓查案,固然是給六宮立了榜樣,這榜樣也該做到底……倘若期限定了,應是成有賞、敗有罰。”

韋氏的話,顯然是替太後道出了心底打算。

歷經兩朝宮鬥風雲,何容琛踩著一眾妃嬪皇子的屍體,坐上了太後的寶座,自然看得出,謝令鳶主動請纓,乃是有所圖。

熹光透過窗欞,在她的臉上投下一片陰翳,神色難辨。只聽她沉聲道:“念及你無甚經驗,便以半年為期,與宗正寺一暗一明,互通有無。只是若配合不利,叫人質疑了你身為德妃的能力,哀家也難辦——必是要罰的。”

只說罰,卻不說怎麽罰;越是模棱兩可,裁決的權力就越大。謝令鳶暗暗心驚——太後有可能只是斥責一二,也有可能是褫奪德妃封號,甚至可能是賜死……誰知道呢?

別看太後長得美,從原主的記憶裏,她也知道對方喜怒無常,性情暴戾,當初天子十歲初登大寶,顧命大臣恃權而驕,朝堂不穩,是靠著先帝的禦前總管、亦是掌印太監的宋逸修出手輔佐,與太後聯手平定了朝政。然而兔死狗烹,不過兩年,太後為攬權,一言不合便賜死了那位頗有才德之名的大公公。

更別說其後數年,圖一己爽快,故意打壓皇帝雲雲。

所以,倘若交不了差,這位心狠手辣的太後會如何懲罰她,謝令鳶實在琢磨不出。

自己這一次兵行險招,也是為了得到聲望,迫不得已了。

好歹目的達成,她行了禮告退,雙腿發軟地正要邁出隔室,太後忽然又發問了,只是聲音很輕:“你先時說,去了西方極樂,可曾,看到過……”

“啊?”謝令鳶下意識地回頭,未聽清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

金獸香爐的裊裊青煙,窗欞半遮的熹光,掩住了太後明暗不一的神色。她卻沒再問了,只揮了揮手,示意德妃退下。

……那一瞬間,謝令鳶竟然從太後嚴厲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欲言又止。柔軟的遲疑,這種神情,和這位冷艷禦姐,詭異地調和在了一起。

她領命退下,跨出正殿大門的時候,天光徐徐沐下,照亮眼前人間,豁然明亮。

謝令鳶自我開解地想,自己尚算幸運的,至少被誤會詐屍、差點燒死時,有個神秘的“仙君”和太後保了她一命。

念及此,她復又鬥志昂然,為了活下去、重回頒獎典禮而努力!

韋女官走在前方,頓住腳步回過頭:“德妃娘娘既已領命,接下來有何吩咐,奴婢自當配合。”

她綽約站在秋風中,風吹起水綠色的披帛和襦裙,如楊柳依依。眉黛眼黑,櫻唇薄巧。可惜了這巴掌大小的錐子臉,擱後世還能去當個網紅,於當今世道,卻是美而不詳的。

所以這容貌雖然驚艷,卻總有十分的刻薄感,那猶如畫在臉上的淩厲,讓人望而生畏。

謝令鳶想到今天太後面前,她給自己的難堪——雖說她的態度代表了太後的看法,但謝令鳶若能對此大度得起來,也不至於縱橫撕逼場二十年了,她存了點不想讓對方痛快的小心思:“本宮接了太後懿旨,便勞煩韋宮令,陪本宮先去宮正司看看吧。”

宮正司設在掖庭靠北處,離長生殿要走一炷香的功夫,但德妃可以坐輿輦,韋無默卻再如何受器重也只是奴婢,不能和德妃平起平坐,只能在輿輦下行走。

只是德妃的話合情合理,無可挑剔,饒是韋無默少年心氣,也不能無理取鬧。

此時已天光大盛,這個時候,無可避免地要遇到去中宮請安回來的諸妃嬪。謝令鳶吩咐盡量抄小路走,她這幾日雖被免了向中宮請安,然而大喇喇在宮道上遇到別人,傳到皇後耳中,終是不美。

去宮正司要穿過恩光門,本朝皇宮是以正四方構造坐落於長安北,內宮有十二道宮門,如今秋景正好,小徑兩旁簌簌地開了各色品種的菊花,長風吹來,裹挾著清淡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