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頁)

——後宮不太守規矩經常挨罰的妃嬪是誰?

——最冷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妃嬪是誰?

她問得驚世駭俗,也把他們逼得不得不站隊表忠心。她問了數個問題,譬如誰說話最惹是生非,誰最好鬥,誰德行有虧……每個人答案不一,但大致圈定了一個範圍。

譬如揮霍,有人說是麗妃。因將雞蛋大的東海明珠磨成了細粉敷面一事,她爹鄭禦史還遭人彈劾教女不嚴。

何貴妃亦是不遑多讓,生辰時手筆一揮,叫何家從南詔國邊境辟了條道,快馬加鞭送來雕工精湛的翡翠玉樹,從宮門口一路鋪到了寢殿。過完生辰,又讓人將那上千棵玉樹賞了宮裏奴婢。那段時日,重華殿人人面帶喜色,叫皇後的宮人們好生羨慕。

問到德行有虧,宮人順著她的心思,回答是謝婕妤。謝家姐妹不睦,宮人都知道。謝婕妤是謝令鳶的繼母妹妹,同是豫章謝氏的女兒,妹妹因繼室的嫡次女身份,只能以女官之名選秀入宮,後來不知怎的,獲封婕妤,羨煞了一眾女官。

昨夜星使那句“不在其位,背離其政”提醒了謝令鳶——那不就是言行舉止,正好和九星所轄之事反著來嗎?

她是紫微,紫微司統,所以落陷後,沒有聲望,謝令鳶就死了。以此類推,天府司庫,落陷後,便該揮霍錢財、駐空國庫。

七殺司權,落陷後大概是最慘的,人微言輕的後宮妃嬪,被貶了品級,忍辱負重刷馬桶之流。

天梁司德,落陷後德行有虧;天相司序,不守規矩。天機主智,是最難推測的,或許是玩弄心術之輩。

巨門司言,落陷後言行有失,一張嘴惹是生非。武曲司戰,要麽毫無戰力,要麽是撕逼前線第一人。而貪狼司情,則應該是無情無義。只是這個宮裏,又有幾個有情有義的?

於是問到最後,皇後、貴妃、賢妃、麗妃、錢昭儀、林昭媛、武修儀、謝婕妤、宋婕妤……頻繁出現在宮人口中,落陷星君裏,必有人在其列。

謝令鳶捧著臉,再度陶醉於自己的機智中,智慧,太智慧了。

***

長生殿在掖庭偏西,從後宮布局來看,幾乎是有些偏僻,本不用於妃嬪起居。卻不知為什麽,自先帝崩殂,太後便搬去了長生殿。

由於此地人煙少至,夜裏便常常燃起數十盞燈,也不知是為的什麽講究。如今晨曦已至,宮人收了燈,輪班交接,看到德妃娘娘來了,雖詫異,卻還是利落地跑去內殿通傳。

未幾,一名穿松花綠織金錦緞上衣、紫墨色下裙的女官走了出來,謝令鳶對她印象特別深,那天她扶著太後粉墨登場,盛氣淩人的模樣,一主一仆臉上都寫著“當更年期撞上青春期”。

四周的宮人們雙手握拳右上左下交疊置於小腹,彎腰屈膝行禮,稱呼她“韋姑姑”,神色十分恭敬,不比對妃嬪的少。她的地位是最高的宮令女官,替太後掌印的,不低於一些掌印太監,可謝令鳶打眼一看她,這女官年紀大概還比自己小一兩歲。

長生殿的宮女,無論是掃灑還是站班,都是一色的石青上襦和霜色裙,唯獨這韋女官,著宮令女官才有的松花綠高腰襦裙,耳墜紅玉,戴金鑲玉瓔珞,衣領裙帶用金線繡著牡丹。

在宮中,才人以下都只準服織造花紋的冠服而不得服刺繡,可見韋宮令高高在上的地位不言而喻。唯一點突兀的是,她脖子上系了一根泛舊的紅色頭繩,隱在領子和方巾中若隱若現,與這精工織造的衣飾甚至她的地位十分不搭調。

韋女官被她多看了幾眼,似乎生了戒備,微微一哂:“德妃娘娘貴人奇緣,從極樂世界轉一趟回來,竟是不認識奴婢了麽?看得這般入神,奴婢可惶恐了。太後還在裏面忙著,請娘娘稍等等。”

她用這種毫不拘謹的口氣和德妃說話,也是底氣。謝令鳶越發確定,要麽韋女官出身不一般,要麽自己聲望已經爛進了下水道。二者兼有也是極可能的。

謝令鳶被太後的宮人屏在殿外,這一等就是一刻。

***

內殿裏,何太後正面見的她堂兄——何道庚。他一身紫色松鶴流雲紋的圓領袍官服,看來是剛從前面散了早朝,便徑直拿了腰牌進宮,趕來見她了。

“帝後大婚四年,至今無有皇嗣。一國之君無嗣,皇後已然失職,現在不但她生不出,後宮也無所出,難說這後宮中有什麽陰私陷害,即便不是皇後所為,她也有失察的罪過!”

他坐在太後面前,沒端著權臣的架子,但卻是以何家繼任家長的身份,同何太後談話。

“現今,正可以借著德妃詐屍一事,大做中宮的文章!皇後廢立一事,陛下不能決定,容琛,只要你下令,我讓前朝百官呼應,廢後不過是你一句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