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時人敬畏鬼神。

她卻死而復生,要如何不驚動世人,才是當務之急的事情!

——然而世人已經被驚動了……

****

高曠蒼穹,夜幕星動。

北燕國京畿,涿郡。

今年,重陽逢霜降,已是枯葉遍地。北地一代,素有民謠曰“重陽逢霜降,來年餓死少年郎”。西魏和北夏交界的狼居胥山一代,牛羊都被凍死了不少,可見翌年邊境必不太平。

而逢此時,天象變數陡生,更是不甚明朗。

涿郡攝政王府,馬車停在門口,一名華服束冠的俊逸男子踏入府門。他面如冠玉,眼含風流,行走間步態矯健,氣勢宛如蓄勢待發,深夜造訪也毫無疲色。

王府內竟也還是仆役走動,深夜無眠。

書房外的回廊下,幾個人站在一起,均是朝堂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重臣,此刻卻均是不約而同地……擡頭望天。

“九星齊聚鉤陳、鶉首之中,紫薇星突黯而復明且逆行……”有人喃喃道。

一片重臣齊齊望天,那華服束冠的男子也跟著望了一眼夜幕,口氣不免質疑:“這就是國師所說的……九星異動?”

——只見天際一片星輝中,北鬥之地的星辰黯淡,絲毫不符合那個在諸國間流傳近百年的傳說。

也太平庸了。

虧得王兄連夜傳他前來,說有事相商。

一個穿青色袍服的中年男人望了他一眼,滿眼不贊同:“七殿下,這只是變數伊始啊。若不盡早防範,等到九星盡數復明,天命降於晉國,會發生什麽,可就難說了。”

被稱為七殿下的,便是北燕當今攝政王一母同胞的弟弟,高臨。聽了丞相的話,他只是不以為意笑笑:“我們的大司命,不是已被連夜送去晉國後宮了麽。”

轉而望向一旁神情肅殺的攝政王,高臨輕笑未變:“王兄忌憚至此,臣弟也知分寸。滅殺九星一事,不妨由臣弟親自前往長安督辦。”

他提出此意,便不少人神情松動。有人附和他,笑道:“傳言中的九星,竟然盡數落於晉國的後宮,你們說是不是天意造化弄人?也好,一群妃嬪自相殘害,也許還替七王爺省心了。”

***

晉國,驪山西郊。

方圓十裏,僅此一處靜謐院落。亭台樓閣林立,中間環抱一湖,湖中小島上建有湖心亭。

夜幕中的星象,倒映在霧氣氤氳的湖面上。隱約可見一艘扁舟在湖上漂泊,有人撐篙,悠悠而蕩。歌聲和了清霧,側耳傾聽,是吟哼的《道德經》。

湖中心偌大的八角琉璃亭,有一男子端坐,一襲雲煙色冰蠶絲罩衫,廣袖隨微風而動,與薄霧隱為一體,夜風中竟有飄渺之感。

他擱下筆,擡眼望向星幕,如皓夜般的雙眸裏,仿佛映出了寥寂千年的過往古今,恩怨沉浮。

——變數,竟然落於後宮之中。

是否造化弄人?

是禍國殃民,抑或是其它?

他碰了碰案幾上的銅鈴,奇異的鈴聲穿透了湖泊上重重迷霧,未幾,六名紫衣侍衛,戴黑金半面罩,配赤烏刀,跪在他面前。

他冷聲吩咐:“長安宮中出了變故,速將此物交予抱樸散人。”

***

晉國。

長安皇宮。

入了夜,秋風卷著更聲,一片詭異的寂靜,肅殺沉寂。

三日前,重陽宴上,發生了禦前行刺一事,發落了不少人。而這一夜,麗正殿外,掛起了白色奠幅,十步一籠,五步一幔,隨風悵然飄動,偶爾傳出一兩聲木魚敲擊,遙遙望去,整個麗正殿都仿佛籠罩在一團淒清的白光之中。

這座宮殿的主人,曾經的謝修媛,謝令鳶,為護聖駕,被一箭穿了頭顱,遺言也不及交待半句。對於謝修媛的死,據說聖上十分感動,經太後首肯,二人難得達成一致,追封她為德妃,謚號忠。

於是這謝令鳶在本朝,是頭一個帶謚號下葬的妃嬪,如此倒也算體面了。

偌大的麗正殿裏,幾個小黃門正守著夜。今日已是停靈第二日了。五天後,德妃將葬入東郊妃陵。

漫漫長夜,更深露重,又沒了主子,幾個宦官沒了顧忌,敲木魚的也三心二意失了耐性,索性將從膳房拿來的糕點擺一圈,眾人圍坐,閑話家常。

“我聽幹爹說,修媛的死,可能另有蹊蹺。”那人稍微透了點口風,幾人便露出了然的神情。

其他人咂摸嘴兒,琢磨個中意味。畢竟,謝令鳶入宮一年,得罪了不少妃嬪,陛下也從未沾過她。論起聖眷,還不如她那從女史晉位為婕妤的妹妹。倘若沒有擋這一箭,恐怕這輩子都升不上德妃的位份。

忽然,一個小黃門停住動作,神色僵硬地轉開頭,向著停放棺材的偏殿方向望去。幾息之後,勉強又轉回頭:“如意,你聽聽,西偏殿有什麽聲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