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大俠》

季十八走累了,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日頭正烈,樹下陰涼清爽,甚是怡人,季十八喘了口氣,打開水囊喝了幾口水。

此時離季十八收到冉非澤最後一封信已是過了近六年時光。這些年季十八長了不少本事,師父和大師兄都覺得他可以獨自遊歷磨練去。季十八也正有此想法。他收拾了行裝,先回了一趟家,家裏父母弟弟弟媳侄兒都好,他放了心,然後就往東去。

他牽掛著一個人,那個似乎是他師父又似乎不是的冉非澤。

冉非澤給他寄了一封信,信中說他與他娘子蘇小培往東而去,過著神仙一般的逍遙日子去了,讓他們勿掛勿念。這信白玉郎也收到一封,大家都替冉非澤高興。大師兄說冉非澤這人一向獨來獨往,高興做什麽就做什麽,現在有他家姑娘陪著他,想必他是真的逍遙自在,再無遺憾。

可是季十八有遺憾,他總覺得收到了這封信,似乎之後再無見面的可能。他聽冉非澤說過,他的師父在他藝成之後就離開了,再沒有回來。難不成這冉非澤也如他師父一般,覺得鑄劍之藝已經教給了他,也打算從此雲遊四海,再不回來?

可是季十八覺得很對不起冉非澤,他沒有正式拜過師,卻學了他的手藝,冉非澤沒在乎,季十八心中卻總覺得欠了他的。這幾年裏,季十八認真研習玄青派的武藝,也將冉非澤留下的書冊鉆研通透,他一直留在武鎮,因為冉非澤留下的鑄窯在那裏。他一邊習武一邊鑄劍,後來再有人問他,他也終於擡頭挺胸地說,他師承玄清派以及--冉非澤。

江湖裏一人拜兩門是醜事,是無德無義。但師父默許了他,師兄理解他,而他那個從來沒喊過一聲師父的冉非澤更是什麽都沒計較就把本事教給他,把師門秘籍留給了他,所以他還在意什麽旁人的眼光呢。有德無德,有義無義,不是旁人說了算的。旁人還說冉非澤奸詐無良,而就他看來,他的冉師父卻是大仁大義,胸懷寬廣之人。

那日,師父江偉英對他道:“你既是學成,便去江湖各處走走吧。學武學義,並非困在門中便能成事。你心在遠處,自是去遠處磨練磨練方好。”

季十八答應了。他覺得,師父江偉英這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欠冉非澤一聲“師父”,他想再見他一面。

季十八背上了一個奇大的箱子出發了,箱子外面掛著他的大刀,箱子裏裝著許多鑄劍需要的獨門工具,很重,但季十八覺得他背得起。他答應過冉非澤,要把他的鑄劍技藝傳承下去。他想好了,他要往東去,尋不到冉非澤,便尋資質優秀心地善良的少年傳他們技藝。

季十八在外漂泊了近一年,沒有打聽到冉非澤和蘇小培的消息,只是聽說有人見過一個壯實的漢子帶著一位短發娘子,兩人很是恩愛,只是最後去往了何方,卻是無人知曉。

季十八尋覓無果。後來,他在一個村子裏見到了一位很和眼緣的少年,可那少年有病重的父親需要照料,不能跟他遠走學藝。季十八沒介意,他留在那村裏,教了那少年基本的鑄器本事,讓他能有門手藝,養活自己與父親。

季十八離開那村子後就一路往平洲城的方向走,他在那村子時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把適合白玉郎使的劍,他打算回武鎮把劍鑄出來給白玉郎送去。他出來找冉非澤是與白玉郎招呼過的,兩個人一起喝了酒,說了說往事,奇怪的是,他們竟然都記不太清蘇小培長什麽樣,除了短發,還有什麽?

季十八又說起白玉郎更適合使劍的事,白玉郎瞪眼:“你見過捕快使劍的嗎?當然是捕快刀更威風。”

季十八那時也不生氣,只說:“你見過一人拜兩個師門的嗎?我不就是?如此也不見得不好。你們做捕快是為了捉賊擒兇,有稱手的兵器才是好的,官府給佩了刀,不表示捕快就適合刀啊。人人皆不一般,何必拘泥。”

那時候白玉郎眼睛瞪更大:“十八啊,你說話居然有點像冉叔了。”

像嗎?季十八在樹陰下扯了扯領口,又喝了一口水。那之後他上了路,不過後來有收到白玉郎的信,信上說他要是使劍,就一定要是把特別特別好的劍,天下第一劍。他說要季十八鑄的才好。

季十八當時看了信就笑,他知道這是白玉郎在鼓勵他。那日在村子裏教少年鑄器時,他又收到了白玉郎的信,信上說他升了捕頭,言辭之中得意非常。季十八很是替他高興,這一高興,忽然想到了一把劍,那定是再適合白玉郎不過的好劍,既是尋人也無消息,他幹脆先回去給師門報個平安,再給白玉郎早日鑄劍出來,算是給他當上捕頭的賀禮。

季十八在樹下坐了好一會,看了看天色,再行個小半日應該便能到那個叫杏花村的地方,今夜便在那裏借宿一晚好了。他從包袱裏掏出紙包,拿出他身上最後一塊幹糧餅子,希望這方向沒錯,不然他今夜就得露宿荒野,還得費勁尋獵才能填飽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