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縷香魂無斷絕(第7/8頁)

“陛下,放過她好不好?放過她……”楊若眉一向溫賢柔婉,端莊得體,從沒有這般縱情地哭泣過,即使,是在初入皇宮、初得寵幸的時候,也未見過如此悲切的神情。

李世民胸前衣襟濕了大片,輕輕撫慰著女子顫抖的傷悲,正欲言語,卻見承乾奪步而上,眼裏盡是不可置信的光澤,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楊若眉見了,心中自然明白,慕雲與承乾的種種,她亦曾常常聽李世民提及,見到承乾如此憔悴的面容、失神的樣子,亦可想見他心中的傷悲。

“承乾,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慕雲……她已經受了太多的苦!”淚水傾如泉湧,萬般哽咽糾結在喉間,心裏針紮一樣疼痛!

是她,叫女兒受盡了苦痛,是她,叫她這一生都毀在了深深仇恨中,不能自拔!

都是她,都是她!

楊若眉緊緊按住胸口,幾欲破碎的感覺,令她全身不住地顫抖!

“不,不……”承乾倏然大聲吼道,高亢悲沉的聲音,如滾天悶雷,轟然而下!

慕雲,她是為了她的仇恨,只是為了她的血海家仇!

踉蹌的步子,跌撞地退出內殿,心中狂亂,步伐亦是亂作一片,幾次幾欲摔倒!

慕雲,他竟對她說了那許多傷人的話,細細想來,曾經的每一次陪伴,那溫柔呵憐的眼神,又豈是虛情假意能夠假裝的?

自己太沖動、太沖動,即使,她曾是受了何人指使,但,怕也有太多有不得已隱藏在孤寂的心中。

自己不曾明白,從不曾明白!

從不曾!

加快腳步,急奔向天牢方向,只有一個念頭充滿心底——

對不起!慕雲,對不起!

李世民並未讓侍衛跟著他,他知道,他該是去了天牢,眉心始終糾結在一起,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究竟是誰,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擁著虛弱的楊若眉,輕輕閉上了眼睛。

李恪站在一個角落,始終不語,清朗的目中,卻無端遮覆淡淡黯然。

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住,心中風卷浪擊!

曾經的一幕,煞紅眼底。

母妃,在你病重之時,可有人如此溫暖你冰冷的手!

這條路,並不遙遠,卻好像奔過了萬水千山、絕境天涯。

天色愈發陰郁,被濃雲吞噬了清燦明亮的天地,熠熠紅日,頓然失色,只余一抹殘紅在天幕浮流。

承乾飛疾的步伐,奔到天牢門口,卻正撞見牢頭慌張奔出,一頭撞在承乾胸口,擡眸一見,惶然跪地:“太子殿下。”

承乾匆急望他一眼:“何事慌張?”

牢頭深深垂首,諾諾不言。

承乾心裏一緊,觀他神色怵然,修眉立時糾蹙,胸中更頓有如波濤翻卷,敲擊在心口,牢頭慌慌不知措的神情、閃躲的眼神、顫抖的身子,無不如萬千尖刀,割破承乾的眼眸。

擡腳重重踢在牢頭肩上,拔步而去,悶濕的晦氣,裹挾著淡淡血腥的味道,慕然撲湧入口鼻喉間。

暗黑的牢房,幾點灰淡的火光,牢門外倏然風雨急驟,風聲灌入牢中,猶自播散著詭異的氣息。

承乾一步步走下高高階台,沉緩的步伐,驚異的眼光,仿佛這黑牢中的一切,皆是夢中地府的情形,他重重握緊雙拳,掌心刺痛的疼,才令他覺得這是真實!

濃稠的黑暗中,一抹清白麗影,玉體橫陳在冷硬的石磚上,如墨長絲,如夜間獨秀的黑色夜蓮,清艷綻放在穢澀不堪的牢室中!

不,不會的……不會的!

承乾急奔向牢門,撕扯般的喊聲,震顫牢屋:“開門!打開門!”

牢頭忙不叠地跑過來,啷當作響的聲音,敲擊在鐵牢冰冷的門柱上,更下下敲擊在承乾心裏。

不會的,不會的!

近乎崩潰地推開牢頭,跪倒在牢門之中,綿長如墨的柔絲,曾是自己多麽鐘情的一束,如今,它靜靜地散落在地,遮掩女子蒼白面容。

顫抖的手,緩緩撩開輕柔墨發,清凈秀致的容顏,睫影如華,令夜色黯然的美睫、令星辰羞愧的秀眸,如今緊緊地閉著,嫻靜的唇,唯余一點紅潤,而唇邊卻是妖冶如花的蜿蜒紅色,淌過凝白雪頸、流過素色衣襟。

“慕雲……”承乾終是緊緊地抱起女子沉靜的身子,余溫沁入在胸口,莫名滾燙:“快,請禦醫,請禦醫!”

牢頭始終跪著未敢起身,吞吐道:“太子,此女子已然氣絕,小人已經……”

“請禦醫!”

“是,是……”撕裂心肺的滔滔嘶喊,令牢頭身子顫抖如劇,慌張地去了。

女子依舊安靜地躺在懷中,冰涼徹骨的纖指,緊緊握著什麽,承乾想要用力掰開她的手指,她卻握得那樣緊、那樣緊!

他不忍用力,卻更不忍見可能是她唯一留下的東西,再也不見,終究心頭糾痛,猛力掰開慕雲手指,一晶瑩物件鐺鐺落地,承乾顫抖地拾起,眼底卻傾瀉更是洶湧的水浪,淹沒英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