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幹戈未定欲何之(第8/11頁)

慕雲微笑,眼裏似有珠光晶瑩眸心:“慕雲都知道。”

突地想到什麽,秀眉微微一蹙:“對了殿下,慕雲聽聞,四殿下近來常讀書史,陛下甚是歡喜,更派了王珪做了四殿下的老師,殿下,咱們東宮,近些天,亦不要招搖歌舞騎射了,莫要留人話柄。”

慕雲口吻不無擔憂,承乾卻只輕輕回身,仰頭望向天邊薄霧微朦,陽光躲在那霧雲之後,卻如何亦晃得人心意煩亂?

微微輕嘆,道:“走吧。”

緋花艷艷,絕美塵寰,清風若碧流,緩緩淌過人心。

雉奴一個人站在禦花園中,一時被忘卻了的孩子,目光恍然落在一樹飄香的半枝蓮上,妹妹手中開得鮮艷的花朵,徐婕妤手中更添明媚。

雉奴不由得折下一支,殷紅顏色,瓣瓣分明疊錯,嫩黃色花心,嬌顏欲流,如此一支,握在手中,徒令心中如火燎過。

“九殿下?”

一聲驚斷思緒,雉奴猛然回首,半枝蓮殷紅墜地,卻見一女子輕絲綾衫水紅飛揚,一支明釵簪著姜黃色半開絹花,便似那墜地的殷紅花朵,明艷惹人眼目。

那女子笑意盈盈,玉眼流露春光,玉頰嬌潤生霞,靜靜望著自己,雉奴略略凝眉,似有熟悉:“你……你是?”

那女子掩唇輕笑,道:“九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呢,不記得那日花園,九殿下亦是這般的出神嗎?”

雉奴略作思量,似有了些印象:“你是……武才人?”

女子唇若煙丹,倩然輕勾:“殿下這會兒倒想起了?”

雉奴一怔,但見女子笑靨妍妍,麗眼流波,一身水紅長裙,飄然風中,一派純然。

正不得言語,媚娘便秀眉微蹙,疑惑道:“為何每次見到殿下,都是愁眉深鎖的?殿下這樣小的年紀,難不成……心事比大人還重些嗎?”

抿唇似笑非笑,惹得雉奴臉頰輕熱:“我……我也是大人了!”

“噢?”女子墨睫微扇:“是嗎?”

唇角依然含笑,卻向四周看去:“只殿下一人嗎?”

雉奴點頭,這女子言語無一絲畏恐造作,倒令心中舒暢:“是,父皇才走。”

唇邊笑意一凝,女子眼波一瞬滯在了眸心,緩緩垂落下去。

雉奴見狀,似有了然,後宮之事,他也是見怪不怪,忙轉話道:“你也常是來此走動嗎?”

媚娘點頭,淺笑重又浮上嬌唇,卻不答話,眼神幽幽落在青翠草地上的一支殷紅,擡眸淡笑:“這個……可送與我嗎?”

雉奴低頭一看,原來是掉在地上的半枝蓮,心中略感詫異,但媚娘眼神真摯流波,期然地望著自己,低身拾起地上花朵,那一支開得極好,紅艷若流霞再潑一層緋色,雉奴伸手遞上花朵,媚娘微笑映在殷紅顏色中,更添嬌艷。

女子將花接在手中,幽幽望著雉奴:“九殿下總這樣心事重重的,便沒人說嗎?”

雉奴心上突地一顫,女子眼神明明關切,卻怎麽竟令自己慌張如劇,顫顫移開眼光,側身垂首。

與人說起?自己心中之事,莫說是誰人願聽,便是有人,怕自己也難啟齒!

這女子莫非看透了他的心思嗎?雉奴不敢想,略略側眸,倏然轉身,徑自揚身而去,腳步匆忙,便似風卷殘雲!

“九殿下……”媚娘在後輕呼,一聲後,突地一驚,四下一望,並無他人,才稍稍安穩下心思。

低眼望望手中殷紅的半枝蓮,深深心思,十指緊握,越握越緊,越緊越是牽動著心緒,再擡眼時,已是一地花碎、殘色滿地!

本欲向九殿下打聽些徐惠近況,自她入含露殿,便再沒了來往,原來女子間的情意不過如此而已!可這個九殿下,卻似心事更重,竟如此不相言語,手中碎謝的半枝蓮只余殘香,女子纖指狠狠一擲,殘花落地無息,香逝無聲……

霧籠薄光,雲繞閣梁,莊素的太極宮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歡欣。

小女孩已將各色艷美的半枝蓮插好在涼玉花瓶中,玩得累了,已沉沉睡去。

日裏,侍衛稟報並不見刺客蹤跡,徐惠心中稍安,偷眼望帝王一忽,卻見帝王眉間亦無驚異,只是淡淡凝眉,令侍衛退下了。

直至夜晚,李世民話也是不多,明亮燭台,禦筆如風,只認真看著每一份奏折,時而令徐惠研磨,時而令她泡些茶水,殿中更如每次二人相處般,並無他人。

夜燭之下,浮光淡淡,女子靜靜立在一旁,望著君王堅毅側臉,燭火流光勾勒線條分明,只是那眉間似總有不可言說的愁鎖。

偌大江山、寂寞山河,想他的心中,定是承載了太多太多,才令那原是修逸的眉,總也難舒。

“你對封禪如何想?”醇厚音質,幽幽響起,如高山回音,鳴響在耳際。

徐惠一怔,不解凝望著他,封禪,乃舉國大事,他如何會突地問起自己,暗暗穩下心思,慢聲道:“‘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1)。若是天下安平,天降祥瑞即可封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