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鴻水起回眸處(第6/7頁)

窗外,木槿花飛雪如煙,斜陽余暉灑落,花瓣墜入殷紅暮色中,傾盡溫柔……

次日,容暖的午後陽光稀落在院落青樹丹花之上,泛著淡淡清香的院落,雖無華貴,卻也雅致非常。

落花紛紛季節,女子樹蔭下,沏一壺淡香清茶,執棋凝思,落子之際,抿一口清茶,柔柔微笑:“姐姐,該你了。”

對面女子,笑若流霞:“妹妹這步甚妙,姐姐甘拜下風。”

正說著,只見香苑唯一侍女韻兒急步向這邊跑來,報道:“徐才人,太子侍女慕雲求見。”

飄花的院落,徐惠盈盈起身,詫異望向亦感疑惑的媚娘,媚娘略微怔忪,隨即笑道:“妹妹近來真真好風運,一會兒子九殿下,一會兒又是太子殿下的,哪日發達了,可莫忘了姐姐啊?”

徐惠嬌嗔一句:“瞧姐姐說的。”

轉身忙向韻兒道:“快請。”

韻兒去不多時,只見一緋衣女子輕盈流紗隨風飄飛,腰間玉色錦帶系出纖細腰身,烏發挽起簪一支玉珠流穗釵,簡約雅致,雖說是侍女,卻是道不盡的優柔貴婉!

慕雲微微低身:“徐才人。”

轉眸望向一邊媚娘,媚娘眼色微染,卻隨即隱沒在輕柔一笑中,慕雲亦是笑道:“武才人。”

適才已聽韻兒提起,徐才人在與臨院武才人下棋,想來如此寂寥深宮,唯這些姐妹情意,方能打發冗長的歲月……

媚娘微笑依然,目光中卻尤顯幽深:“妹妹與慕雲姐慢聊,媚娘便去了。”

徐惠點頭目送,媚娘背影卻在門邊微微一滯,側首瞬間,只見慕雲執了徐惠的手,緩緩坐下,徐惠美目流轉暖陽的明光,明澈如波。

轉身出門,卻見一男子身影自竹影搖亂中匆忙而去,媚娘走上兩步,但見那背影身形修長高俊,形色匆匆中,步履略顯蹣跚。

是誰呢?媚娘凝眉望著,看來,這徐妹妹近來,可真真有風生水起之勢,這香苑,也倒成了個風水寶地!

慕雲回到東宮,天已將晚,承乾站在窗邊,長身靜立,月色皎潔如水,見慕雲回來,輕聲說:“怎樣?可都安排妥當?”

慕雲輕柔微笑:“全照殿下吩咐,已在禦花園涼亭中放了瑤琴,並囑咐巡守勿動。”

承乾點頭應了,目光卻是深沉,回望靜寂夜空,並不言語。

慕雲靜靜立在承乾身後,墨眸低垂,容色小心:“殿下,慕雲不懂。”

承乾並未回身,卻也能聽出慕雲口吻中的猶疑,自己突然對父皇才人如此熱絡,自令人心中不解,對窗長長出一口氣:“一切……便只看天意了!”

慕雲凝眉,但見承乾欲言又止,向來知他的慕雲,自不再多問,月光涼白,透進窗裏的微光細碎打在慕雲臉上,慕雲眼神一晃,只覺承乾的背影愈加孤郁。

六月夜色,風清霧細,只是這夜,月光本是清潔,但只一忽,便被流雲遮住了星芒,一絲絲壓沉的氣息,彌漫夜空。

徐惠只身來到涼亭之中,卻仍自滿心猶疑,太子侍女,看上去清婉嬌柔的女子,目光懇切地要自己今夜務必到禦花園涼亭等候,與這慕雲平日並無交情,何以她會有如此一舉?又意欲何為呢?

本欲與武才人商量,想到慕雲一再囑咐,萬莫要她人知曉,並定要只身而來,終究作罷。

只是夜已深沉,卻仍不見慕雲身影,四下張望,但覺周圍巡守亦不若平日來往頻繁,這樣深的夜,自己還是第一次獨身在夜色之下。

舉首,月色淡薄,又過多時,卻仍不見慕雲人來,是突有急事?還是……根本有心戲弄?

徐惠略感疲憊,緩緩低身,坐在涼亭石椅上,月光淡淡劃過桌上琴弦,徐惠更感詫然,夜深人靜,這禦花園中如何會有這樣一把精致瑤琴?

纖指輕輕搭上清涼琴弦,茫茫夜色、寂寥深宮,徐惠凝望琴身篆刻小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佳人,在水一方”。

夜的悲涼突而浸透在心裏,眼眸凝凍月的哀傷,竟一時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凝白玉指輕撥,琴弦流音,自指尖脈脈生情……

琴聲有如山水淙淙,流淌過夜的薄霧,似夜鶯劃空縱情歌唱,似碧水漣漪細碎流觴,水瀾中一彎冷月幽幽,細膩委婉、如泣如訴。

撫琴的人,素手纖纖,柔和月光自指尖蜿蜒流淌,冷落月華、晚霜幽涼,突如仙渺的纏綿琴音,縈系薄透夜霧,清韻悠長,似涓涓細流、不絕如縷……

夜,似不那麽冷了。

“你是誰?”

男子堅韌的聲音,突兀到幽婉琴音中,琴音似被寒流席卷過山叢,靜樹林蔭、悠長細水,突似狂雨奔流傾瀉,伶音戛然而止!

徐惠這才恍覺,回身望去,只見涼白月光下,男子修眉如削英武,懸鼻挺俊,深紫色暗紋長衣,於流蕩夜風中,飄卷如風,轉身刹那,男子眸光驟然明爍,鋒利眼皮下,如夜色深深的眸子,微熏一縷飄零柔光,月的冷,流落在炯炯睿目中,竟凝凍絲縷不絕的月色,濃濃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