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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盯著我,他的眼睛裏像冒著火。

“因為,”他咬牙切齒的說:“你是個忘恩負義,無心無肝,不解人事的笨丫頭!”

我渾身顫抖。

“是嗎?”我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是的!”他啞聲說:“你可惡到了極點!”

“為什麽?”我的聲音更可憐了。

“你真不懂嗎?”他蹙起了眉,不信任似的凝視著我。“你真的不懂嗎?”

“我不懂。”我搖頭,四肢冰冷,顫抖更劇。我相信血色一定離開了我的嘴唇和面頰,因為我的心臟跳躍得那樣急促。

他凝視了我好一會兒,他的嘴唇也毫無血色。

“從我十五歲起,”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就在等著你長大。”

我的心狂跳,我的頭發暈,我渾身顫抖而無力。我不相信我的耳朵,我怕自己會昏倒,我向後退,一直退到書桌邊,把身子靠在書桌上,我站著,瞪視著他。我不敢開口說話,怕一開口就會發現所有的事都是幻覺,都是夢境。我緊咬著牙,沉默著。我的沉默顯然使他驚懼,使他不安,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他注視著我的眼光越來越緊張,我想說話,但我無法開口,我只覺得窒息和慌亂。終於,他重重的一摔頭,把水珠摔了我一身,他啞聲說:

“算我沒說過這些話,我早就該知道,我只是個自作多情的傻瓜!”

他轉過身子,向門口沖去,我再也無法維持沉默,尖聲的叫了一句:

“楚濂!”

他站住,驀然回過身子,我們的眼光糾纏在一塊兒了,一股熱浪沖進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只看到他瘦高的影子,像化石般定在那兒。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柔弱,無力,而淒涼:

“我一直以為,我沒有辦法和綠萍來爭奪你!”

他對我沖來,迅速的,我發現我已經緊緊的投進了他的懷裏,他有力的手臂纏住了我。我在他懷中顫抖,啜泣,像個小嬰兒。他用手觸摸我的面頰,頭發,他的眼睛深深的望進我的眼睛深處,然後,他的頭俯下來,灼熱的嘴唇一下子就蓋在我的唇上。

我暈眩,我昏沉,我輕飄飄的如同駕上了雲霧,我在一個廣漠的幻境中飄蕩,眼前浮漾著各種色彩的雲煙。我喘息,我乏力,我緊緊的貼著我面前的男人,用手死命的攀住了他。像個溺水的人攀著他的浮木似的。

終於,他慢慢的放松了我,他的手臂仍然環抱著我的頸項,我閉著眼睛,不敢睜開,怕夢境會消失,怕幻境會粉碎,我固執的緊閉著我的眼睛。

他的手指在我臉上摩挲,然後,一條手帕輕輕的從我面頰上拭過去,拭去了我的淚痕,他的聲音喑啞的在我耳邊響起:

“睜開眼睛來吧,看看我吧!紫菱!”

“不!”我固執的說,眼睛閉得更緊。“一睜開眼睛,你就會不見的,我知道。昨晚我喝了酒,現在是酒精在戲弄我,我不要睜開眼睛,否則,我看不到你,看到的只有窗子、珠簾,和我的一簾幽夢。”

他痙攣而顫抖。

“傻瓜!”他叫,喉音哽塞。“我真的在這兒,真的在你面前,我正擁抱著你,你不覺得我手臂的力量嗎?”他箍緊我:“現在,睜開你的眼睛吧!紫菱!看著我,好嗎?”他低柔的,請求的低喚著:“紫菱!紫菱?”

我悄悄的擡起睫毛,偷偷的從睫毛縫裏凝視他。於是,我看到他那張不再蒼白的臉,現在,那臉龐被熱情所漲紅了,那眼睛晶亮而熱烈,那潤濕的,薄薄的嘴唇……我猝然迎過去,不害羞的再將我的嘴唇緊貼在他的唇上,緊貼著,緊貼著……我喘息,我渾身燒灼,我驀然睜大了眼睛,瞪著他。與真實感同時而來的,是一陣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憤怒。我跺跺腳,掙脫了他的懷抱:

“我不來了!我不要再碰到你!楚濂,我要躲開你,躲得遠遠的!”

他愕然的怔了怔,問:

“怎麽了?紫菱?”

我重重的跺腳,淚水又湧進了我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沿頰奔流,我退到墻角去,縮在那兒,顫聲說:

“你欺侮我,楚濂,這麽多年來,你一直讓我相信你追求的是綠萍,你欺侮我!”我把身子縮得更緊:“我不要見你!你這個沒良心的人!我不要見你!”

他跑過來,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從墻角拖了出來。

“你用一用思想好不好?你認真的想一想,好不好?”他急切的說:“我什麽時候表示過我在追綠萍?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在追她?”

“你去接她下班,你陪她聊天,你贊美她漂亮,你和她跳舞……”我一連串的說:“這還不算表示,什麽才算是表示?”

“天哪!紫菱!”他嚷:“你公平一點吧!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不可能完全不理她的,是不是?但是,我一直在你身上用了加倍的時間和精力,難道你竟然不覺得?我去接綠萍,只是要找藉口來你家而已!你,”他瞪著我,重重的嘆氣,咬牙,說:“紫菱!你別昧著良心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