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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怡從背包裏找出了毛巾和肥皂,和嘉齡到水邊去刷洗了。可欣學著嘉文和胡如葦的樣子,在火邊坐了下來。但是,紀遠並沒有坐,他正用石塊架著砧板,在那兒忙碌地切著肉和菜,嘉文推了推可欣,說:“總該你去忙忙做菜的事吧,這原來是女孩子的工作!”

紀遠從砧板上擡起頭來,眼睛裏有著諧謔的笑意,說:

“算了,不必!現在的女孩子未必會做菜,而且,我對自己的手藝非常驕傲,還是讓我來吧,何況她剛剛洗幹凈手,又——剛剛坐下去!”

可欣原也預備站起來去幫紀遠,聽到他這樣說,就又坐了回去,笑笑說:

“既然如此,我樂得吃現成!”

“好意思嗎?”嘉文說。

“你覺得不好意思,你去幫忙吧!”可欣笑著說。

“那可不成,那一定越幫越忙,”嘉文轉向了胡如葦,“胡如葦,你對做飯怎麽樣?去幫幫紀遠吧!”

“我?”胡如葦嚇了一跳,急忙說,“我怎麽行?我只能和他分工合作,他做,我吃!”

“好了,你們都等著吃吧!”紀遠咧了咧嘴,誇張地切著菜,弄出一片叮叮當當的響聲。

湘怡洗過臉回來,一眼看到砧板上的肉,和神氣活現的紀遠,她伸頭看了看,問:

“你準備燒什麽?紅燒肉?”

“不,炒肉片!”

“你切的是肉片呀?”湘怡問。

“怎麽不是?”紀遠說,“節省時間,馬虎點,切厚一些免得麻煩!”

湘怡不自覺地抿著嘴角笑了起來,從紀遠手裏接過了菜刀,她溫柔而小心地說:

“我幫你修改一下如何?我會弄得很快,決不耽誤你吃飯的時間。”

紀遠皺皺眉,把菜刀交給了湘怡,嘴裏仍然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我打過那麽多次獵,每次自己做飯,從沒有說切了肉片還要修改的!和女孩子一起出來,就有這麽些莫名其妙的名堂!”

這回輪到可欣來微笑了,她唇邊浮起的那個有趣似的笑容,竟下意識地模仿了紀遠的微笑——帶著三分優越感和兩分諧謔。

天色似乎突然間就由明亮轉為黑暗了,那些絢麗而發亮的雲,都在刹那間變成深灰色,接著就無法再辨識出來了,暮色潮濕而滯重地掛在樹梢,濃得再也散不開來。黑夜無聲無息地來臨,把山和樹,雲和一切,都一股腦兒地掩蓋住了。

火燒得很旺,映紅了每一個人的臉,他們圍著火坐著,經過了一頓飽餐之後(他們都吃得那麽多那麽香,菜是湘怡炒的,連紀遠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肉片”經過湘怡“修改”之後,確實頗不“平凡”),他們的疲倦都已恢復了不少,而“火”是天然使人振奮的東西,紀遠摸出了預先帶來的口琴,吹著舒伯特的《小夜曲》。琤琤然的泉水聲成了他天然的伴奏。湘怡已在三腳架上懸著的水壺中,煮了一大壺的咖啡。嘉文宣稱,他從沒有喝過這麽香、這麽美的咖啡。湘怡被大家的稱贊弄得紅了臉,帶著個靜悄悄的、羞怯怯的微笑,坐在嘉齡的旁邊。嘉齡正熱衷地啃著牛肉幹,一邊用腳給紀遠的口琴打著拍子。

天空由黯淡再轉為明亮,第一顆星星穿出了雲層,接著就是第二顆、第三顆……月亮在雲背後遊移,是半輪明月,再過幾天,月亮該圓了,再過幾天,又該缺了。可欣斜倚著一棵不知名的小樹坐著,仰視著天上的星光和月光。嘉文坐在她身邊,有股懶洋洋的文靜。她把視線從天上落回到地面,接觸到他默默凝視的目光,不禁嫣然一笑,輕輕地問:

“看什麽?”

“你。”

“想什麽?”

“你。”

她心頭掠過一陣暖烘烘的熱流,多美的夜!多奇妙的夜!屬於誰呢?她環視著火邊這年輕的一群,也包括那三個山地人。這時,那幾個山地人都坐在離火很近的地方,靠在一堆兒打盹。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這三個山胞都很年輕,臉上沒有野性的代表——刺青。顯然他們也被文明所陶冶了。在這火光之下,以黑夜的山林為背景,她覺得他們都很漂亮。或者他們混雜了一些荷蘭人的血統,眼眶微凹而額角和顴骨都比內地人高些,但他們確實是很漂亮的!調過眼光,她看到了紀遠。鎖鎖眉,再睜大眼睛,她望著那個滿不在乎的男孩子——不,他不該是個“男孩子”,而是個標準的“男人”——她有些惶惑,這張臉,和那伸向著火的長長的腿,都比那些山地人更像個山地人!說不定他也是個山地人呢!她搖搖頭,又微笑了。

“笑什麽?”這次是嘉文問她。

“沒什麽,”她掩飾地看看天,“只是覺得很開心,很滿足。”

“真的?”他問,握住了她的手,“不再為摔那一跤的事別扭了?”“噢!”她失笑了,“怎麽會呢?又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