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鐲(第6/10頁)

“趙韻奴!擡起頭來!”他喊著。

韻奴順從的擡起頭來,舉目看著程正,眼中淚光瑩然,那神態是楚楚可憐的。尤其那對浸在淚水中的眸子,那樣黑,那樣亮,那樣淒然,又那樣無助,這實在不像個賊呀!

“這水晶鐲是你拿到有利當鋪裏去典當的嗎?”他嚴肅的問,手裏舉著那闖禍的水晶鐲。

“是的,老爺。”

“你從哪裏得來的?快說實話,不要有一句謊言!”

“是我媽給我的,老爺。”

“你媽呢?”“她兩個月以前死了。”

“她從哪裏得來這個鐲子的?”

“我不知道,老爺。”

“說實話!”程正用驚堂木猛拍著桌子。

“我真不知道!老爺!”韻奴被他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受驚的向上望著,那眼光更加的悲苦和無告了。

“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老爺。我們四個多月前才到這兒,本來是要到城裏去的,因為我媽病了,就在這兒住下來了,兩個月前我媽去世了,臨死的時候,她給了我這鐲子。”

四個多月前遷來本縣,周府是四個月前遇盜,時間相當吻合,有些意思了,程正思索著,只是仍然抓不住要點。再仔細的望向韻奴,那姑娘雖然驚惶失措,卻仍然不失大家規範。或者,她是真不知道這鐲子的來源呢!

“在你媽去世以前,你見過這鐲子嗎?”

“沒有,老爺。”

“你媽給你這鐲子的時候,她說了些什麽嗎?”

“她說這是件寶貝,叫我好好保管它,還說是家裏早就有的東西。另外,她還說……她還說……”

“還說什麽!快說出來!”程正又拍了一下桌子。

“哦,老爺!”韻奴又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說:“她說要告訴我一些事,是關於這鐲子的,但是還沒說完,她老人家就斷了氣。”韻奴說著,心裏一酸,淚珠就滾滾而下,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她默默的舉首向天,心裏在反復呼喚著母親,絕望的呼喚著母親:母親,救我!母親,助我!母親,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但是蒼天冥冥,誰知道那母親正魂遊何處呢?

程正凝視著堂下那個小小的人影,若有所思的轉動著眼珠,一個思想在他腦子裏很快的生長、成形。托著下巴,他沉思了片刻,再看向韻奴。他說:

“你是哪兒人?”

“河南,老爺。”

“你父親死了嗎?”

“是的,老爺。”

就是這樣了,一個寡婦帶著女兒,遠迢迢的從河南跑到這兒,是為了什麽?周家那案子不是女人家做得了的,一定是一群江洋大盜。看這女孩兒就知道她媽長得不錯,年歲也不會大,三十七、八而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年歲的女人最靠不住,或者,那水晶鐲是一項贈品吧!

“聽著,趙韻奴,你不能說一句假話,你媽平常和些什麽人交往?”

“我們不認得什麽人,老爺。只有給我媽治病的朱公公和隔壁家的李嬸子。您老人家可以傳他們來問,我們是經過這兒,根本沒朋友。”

“胡說!”程正發了脾氣,又不自禁的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東西是周家丟掉的,怎麽會落進你們母女手中?這之間必定有文章,你還不說實話,難道要我用刑嗎?快老實說出來,你媽怎麽認識那些強盜的?”

“啊呀,老爺!”韻奴會過意來,不由得悲憤填膺,身子就像篩糠似的抖了起來,仰著頭,她直視著程正,忘記了恐懼,忘記了驚駭,她一臉正氣,清清楚楚的說:“想當初,我爹是兩榜出身,在翰林院多年,我們趙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好人家,如果不是家鄉又鬧旱又鬧水,再接著鬧瘟疫,爹去世了,家人門丁,死的死,走的走,一個家在幾年內凋零殆盡,我們又怎會流落到這兒來?我媽雖然不是名門才女,卻也是知書達禮的大家夫人,您以為我媽會輕易結交匪人嗎?老爺呀,我是真不知道水晶鐲的來源,求您老人家明察!但是,您千萬別冤枉我媽,她如今屍骨未寒,您別讓死者蒙冤呀!”

程正聽著韻奴的一篇述說,看著那張淚痕狼藉的臉,不知怎麽,他只覺得有股惻然不忍的心情。這小女子臉上有那樣一種不能漠視的正氣,慷慨陳辭,聲音又那樣清脆有致。聽那言語措詞,確實不像無知無識的鄉村女子,而像個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這樣的姑娘怎會和竊案連結在一起呢?程正皺著眉,完全困惑了。如果他不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如果他是個昏官,那麽,事情就好辦了,反正現在人贓俱獲,斷它個糊裏糊塗,把案子結了,也就算了。可是……可是……正像韻奴說的,別讓死者蒙冤呀!

“趙韻奴!”

“是的,老爺。”

“你媽除了給你這鐲子之外,還給過你別的首飾嗎?”程正問著,如果能再找出一兩件失單裏的東西,那麽,那死者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