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頁)

她把電話線路撥到自己屋裏,感謝電話局,有這種避免分機偷聽的裝置,她不想吵醒熟睡的父母。

壓制住狂跳的心,壓制住那奔放著的熱情,她撥了梁家的號碼。電話鈴在響,一響,二響,三響……每一響都是對她的折磨,快啊,致文,接電話啊!

“喂!”終於,對方有了聲音,含糊不清的,帶著睡意的、男性的聲音:“哪一位?”

“喂!”她忽然有了怯意,這是誰?致文?還是致中?如只是致中,她要怎麽說?

“喂!”對方似乎倏然清醒了。“是雨婷嗎?你真早啊!你不用說話,我告訴你,十分鐘以內,我來你家報到,怎樣?”

她的心“咚”地一跳,是致中!那罪該萬死的致中!她的直接反應,是想掛斷電話。但是,立刻,她的腦筋清醒了。為什麽要掛斷它?為什麽怕聽致中的聲音?如果現在她都不敢面對致中,以後呢?於是,她冷冷地開了口:

“我不是雨婷,”天知道,雨婷是個什麽鬼?“我請致文聽電話!”

“致文?”對方愣了愣。“你是——”他在狐疑。

“請讓致文來聽電話好嗎?”她正經地說。

於是,她聽到致中在揚著聲音喊:

“致文!電話!”

她的心重新跳了起來,她的臉發燒,她整個胸口都熱烘烘的了。然後,她終於聽到了致文的聲音:

“哪一位?”

“致文,”她的聲音發顫了。“我是初蕾。”

“哦!”他輕籲了一聲,聲音疲倦而落寞,“有事嗎?我先為——昨天的事道歉……”

“不要!”她急促地說,“我打電話給你,為了要說三個字,你別打斷我的勇氣。致文,留下來!”

對方突然沉默了。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了。她大急,他生氣了嗎?他不懂她的意思嗎?他沒有聽清楚嗎?她急急地喊:

“致文,致文,你在嗎?你在聽嗎?”

“我在聽。”他的聲音窒息而短促。“你是什麽意思?不要開我玩笑,我昨夜一夜沒有睡,現在腦筋還有一些糊塗,我好像聽到你在說……”

“留下來!”她接口,有股熱浪直沖向眼眶裏。他也沒睡,他也一夜沒睡!“你不可以去美國,你不可以離開,我想了一整夜,你非留下來不可,為我!”

他再一次窒息。

“喂,致文?”她喊。

“你肯當面對我說這句話嗎?”他終於問,聲音裏帶著狂喜的震顫。“因為我不太肯相信電話,說不定是串線,說不定是接線生弄錯了對象,說不定……”

“喂,”她幾乎要哭了,原來喜悅也能讓人流淚呵。“你馬上來,讓我當面對你說,我有許許多多話要對你說,說都說不完的話,你馬上來!”

“好!”他說,卻並沒有掛斷電話,“可是……可是……可是……”他結巴著。

“可是什麽?”她問。

“可是,你真在電話的那一端嗎?”他忽然提高聲音問:“我有些……有些不舍得掛斷,我怕……我去了,會發現只是一個荒謬的夢而已。”

“傻瓜!”她叫,“限你半小時以內趕來!別按門鈴,不要吵醒爸爸媽媽!我會站在大門口等你!”

掛斷了電話,她把臉埋在膝上,有幾秒鐘,她動也不動,只是讓那喜悅的浪潮,像血液循環似的,在她體內周遊一圈。然後,她就直跳起來,要趕快梳洗,要打扮漂亮,要穿件最好看最出色的衣服。她下了床,沖進洗手間,飛快地梳洗,鏡子裏,她眼眶微陷,而且,有淡淡的黑圈。該死!都是失眠的關系!但是,她那嫣紅如酒的面頰,和那閃亮發光的眼睛彌補了這項缺陷。梳洗完畢,她又沖到衣櫃前面,瘋狂地把每件衣服都丟到床上。紅的太艷,綠的太沉,黑的太素,白的太寡,灰的太老氣,花的太火氣,粉的太土氣……最後,總算穿了件紅色上衣,白呢長褲,外加一件白色繡小花的短披風。攬鏡自視,也夠嬌艷,也夠素雅,也夠青春,也夠帥氣!

一切滿意,她打開了房門,躡手躡足地走出去。太早了,可別吵醒爸爸媽媽,經過父母房門口時,她幾乎是著踮腳尖的。但是,才走到那門口,門內就傳來一聲母親的悲呼,這聲音那麽陌生,那麽奇怪,那麽充滿了痛苦和掙紮,使她立即站住了。

“為什麽?”母親在說,“我已經忍了,我什麽話都沒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水源路四百零三號四樓!你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不問你,我什麽都忍了,為什麽你還要離婚?”

離婚?初蕾腦子裏轟然一響,完全驚呆了。父親要和母親離婚?可能嗎?水源路四百零三號四樓,這是什麽意思?她呆站在那房門口,動也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