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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將來臨的時候,大家都很忙,聚會的時間自然而然就減少了。主要是因為期終考馬上就要到了,而我們大部分都已是大三的學生,柯夢南比我們高一班,暑假就要畢業。別看我們這一群又瘋又愛玩,對於功課,我們也都挺認真的,所以,那一陣我們只是私下來往,整個圈圈的團聚就暫時停止了。

這並不影響我和柯夢南的見面,我們幾乎天天都要抽時間在一塊兒談談,走走,玩玩。尤其因為暑假裏他要去受軍訓,我們即將面臨小別的局面,所以我們就更珍惜我們可以相聚的時間了。日子裏是摻和著蜜的,說不出來有多甜,說不出來有多喜悅。我們沉浸在一種幸福的浪潮裏,載沉載浮,悠遊自在,把許多我們身外的事都忘了,把世界和宇宙也都忘了。

許久沒有見到懷冰他們,也沒有人來通知我聚會的時間,我呢,在忙碌的功課中,在戀愛的幸福裏,也無暇主動地去和他們聯絡。因此,我好久都沒有大家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懷冰突然氣急敗壞地來找我:

“藍采,你知不知道祖望出了事?”

“怎麽?”我驚愕地問。

“他喝醉了酒,騎著自行車,從淡水河堤上翻到堤底下去,摔斷了一條腿!”

“什麽?”我大驚,“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兩天以前,現在在XX醫院。”

“你去看過他沒有?”

“沒有,我正來找你一起去。”

“等我一下。”我跑進去和媽媽說了一聲,立即走了出來。我和懷冰一面走向公共汽車站,一面談著。我問:

“祖望從不喝酒的,怎麽會去喝酒呢?而且,他一向做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會騎著自行車翻下河堤,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假如是無事忙或者三劍客,都還有可能,祖望怎會如此糊塗?”

“還不是受了刺激!祖望就是那麽傻裏傻氣的!”

“你是說彤雲?”我問。

懷冰點了點頭,嘆口氣說:

“有那麽傻的姐姐,又有那麽傻的愛人!”

“你是什麽意思?”我怔了一下。

“彤雲完全是為了紫雲,你看不出來嗎?藍采?她對妹妹的感情好到連愛人都要相讓,結果,祖望卻受不了她的拒絕,一個人跑去喝酒,當晚就出了事!”

“我不認為彤雲完全是為了紫雲,”我說,“彤雲不會那麽傻,愛情又不是糖果或玩具,可以送給別人的!”

“事實是如此!”懷冰說,“我問你,假若你的一個親密到極點的好友,也愛上了柯夢南,你會讓嗎?”

我望著懷冰。

“不!”我說,“絕不可能!你呢?你會讓掉谷風嗎?”

她想了想,也搖搖頭。

“所以,”她說,“我們都沒有彤雲偉大。”

“不能這麽說,”我不贊同地說,“你忽略了人性,彤雲這麽做是不合理的,如果這其中沒有別的隱情,彤雲就是個大傻瓜!”

“人有的時候就是很傻的。”

“但是,彤雲是個聰明人。”

“就因為是聰明人,才會做傻事呢!”

我愣了愣,懷冰這句話仿佛哲理很深,粗聽很不合理,仔細一想,卻有她的道理在。我不說話了,我們默默地走向車站,我心裏恍惚不定地想著,我們這一群人都不笨,都是聰明人,是不是也都會做些傻事呢?

我們到了醫院,祖望住的是二等病房,一間房間兩個床位,但是另一個床位空著,所以就等於是一個人一間。我們去的時候,谷風已經先在那兒了,無事忙和水孩兒也在,另外,就是彤雲和紫雲姐妹。祖望的父母反而不在,大概因為我們人多,他們又要上班,就不來了。我們一進去,就把一間小房間擠得滿滿的了。

祖望躺在床上,腿已經上了石膏,頭也綁了紗布,手臂上也纏著繃帶,看樣子這一跤摔得非常厲害。好在沒有腦震蕩什麽的,他的眼睛大大地睜著,神志十分清醒。

“瞧!又來了兩個!”無事忙看到我們就嚷著,“祖望,你簡直門庭若市呢!剛剛一個護士小姐抓著我問,你是不是交遊滿天下,怎麽朋友川流不斷的!”

我們走到床邊上,我問:

“怎麽搞的?祖望?”

祖望苦笑了一下,笑得淒涼,笑得苦澀。

“天太黑,我看不清楚路。”他低聲說。

紫雲坐在床沿上,癡癡地望著祖望,聽到這句話,她眼圈陡地一紅,忍不住地說:

“什麽天太黑?好好的去喝酒,又不會喝,自己找罪受嘛!何苦呢?”

她的眼睛閉了閉,再揚起睫毛時,已經滿眶淚水,祖望注視著她,他的臉色變了,用牙齒輕輕地咬了咬嘴唇,他的眼光溫柔地停在她的臉上。然後,他拍了拍她放在床沿上的手,像安慰孩子似的說:

“我根本沒什麽關系,紫雲,我很快就會好的,真的,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