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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我準時到了谷風家裏。

天還是下著雨,而且冷得怕人,可是谷風家裏仍然高朋滿座。最吸引人的,是客廳中那個大壁爐,正熊熊地燒著一爐好火,幾乎二分之一的人都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完全是一幅“冬日行樂圖”。我一走進去,何飛飛就跳了起來說:

“哈,藍采,你成了稀客了。”

“怎麽回事?”紫雲也走過來問,“生病了?”

“是好像瘦了一點。”小俞說。

“而且臉色也不好,”祖望接口。

“坐到這兒來,藍采,靠著火暖一點。”紉蘭丟了一個靠墊在壁爐前,不由分說地拉著我過去。

“也別太靠近火,有炭氣。”彤雲說。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包圍著我,簡直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頭一次,我發現大家對我這麽好,這麽關懷,竟使我感動得又有些想流淚了。他們擁著我,七嘴八舌地問候我,儼然我生了場大病似的,我私心裏不禁喊了聲慚愧,甚至很為自己沒有真的病一場而遺憾。好不容易,我總算坐定了,水孩兒又拿了條毯子來,堅持要蓋在我膝上,我不停地向她解說:

“我根本沒有什麽,我實在沒生什麽病……”

“別說了,”水孩兒打斷我,“看你那麽蒼白,還要逞強呢!還不趁早給我乖乖地坐著。”

看樣子,我生病早已經是“既成事實”,完全“不容分辯”了。我只好聽憑他們安排,靠墊、毛毯、熱水袋全來了,半天才弄清爽。我捧著熱水袋,蓋著毯子坐在那兒,渾身的不自在,何飛飛笑著說:

“這可像個病西施了。”

一直沒有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我擡起頭來,不由自主地在人群裏搜尋,立即,像觸電一般,我接觸到了他的眼光,他坐在較遠的沙發裏,伸長著腿,一動也不動。但是,他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卻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我。

我在那灼熱的注視下低垂了頭,大概坐得離火太近了,又加上熱水袋和毯子什麽的,我的臉開始可怕地發起燒來。我聽到室內笑語喧嘩,我聽到何飛飛在鼓動大家做什麽“三只腳”的遊戲,但是我的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對這一切都無法關心,腦子裏只浮動著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

何飛飛和小俞他們開始玩起“三只腳”來,他們兩個人站在一排,何飛飛的右腳和小俞的左腳綁在一起,成為一組,另一組是谷風和懷冰。站在客廳一堵墻邊,他們兩組開始比賽,向另一堵墻走去。大家歡呼著,叫著,吼著,給他們兩組加油,但是,都沒有走到一半,不知怎麽,兩組竟相撞了,只聽到一片摔跤之聲,大家摔成了一團,而旁觀者笑成了一團。接著,大家都參加了遊戲,變成五六組同時比賽。但,柯夢南還坐在那兒,他的眼光空空茫茫地望著窗外。

像一陣風般,何飛飛卷到柯夢南的身邊,不由分說地拉著他的手:

“站起來,你這個大男人!坐在這兒幹嗎,起來!跟我一組,小俞不行,笨得像個豬!”

柯夢南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參加了遊戲,滿屋子的笑鬧、尖叫、撲倒的聲音。我默默地望著爐火,火焰在跳動著,木柴發出“啪”的響聲,我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覺地又陷進了空漠的冥想之中。

“還不舒服嗎?”水孩兒走到我旁邊坐下。

“根本沒有不舒服。”我說。

“現在你的臉紅了,有沒有發燒?”

“火烤的。”

她看看正在遊戲的人群,用手托著腮,也不知不覺地看得出神了,好半天,她輕輕地說:

“他多帥啊!”

“你說誰?”我問。

“柯夢南。”

我看看她,她也看著我,她的眼睛裏有著笑意,仿佛她知道了什麽秘密一般,我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愛上他了?”我問。

她聳聳肩,對我含蓄地一笑。

“記得嗎?”她說,“我說過的,我不愛湊熱鬧。”

一聲尖叫,我們都擡起頭來,是何飛飛,她已經整個摔倒在地上,正好撲在柯夢南身上,兩個人的腿綁在一起,誰都無法站起來。大家起哄了,都不肯去扶他們,反而鼓著掌叫好,何飛飛大罵著說:

“混蛋!沒一個好東西!”

“柯夢南,”小張說,“什麽滋味?軟玉溫香抱滿懷?”

何飛飛已經坐了起來,把綁著腿的繩子解開了,聽到這句話,她手裏的繩子“唰”的一聲就掃向小張的臉,小張捧著臉大叫哎喲,這一鞭顯然“貨真價實”,小張的手好半天都放不下來。而何飛飛呢?她笑嘻嘻地把臉湊近小張,唱起一支歌來:

我手裏拿著一條神鞭,好像是女王,

輕輕打在你身上,聽你喃喃歌唱!

這是支牧羊女的歌,小張挨了打不算,還變成了羊了。他氣呼呼地把手放了下來,逼近何飛飛,似乎想大罵一番。但是,他面對的是何飛飛那張笑吟吟的臉,甜蜜蜜的小嘴唇,和那對亮晶晶、動人楚楚的眸子,他罵不出口了,嘆了一口氣,他掉轉頭說: